第三百零五章 【深藏不露】
气势就是人心，就是万千大众对我们的看法――说到底求的并非辽阔的土地，而是亿万黎民的人心！如果我估量不错的话，这三千孩童掌握着绝大的证据，一旦公布出来将会对教廷造成莫大损害，更会让我们收复万千人心，于我们的事业大有好处！你说，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那魔族人带领着这些孩子，在荒原中和教廷军陷入苦战，最后被屠灭殆尽呢？” “更何况――”夏兰低声道，“我们的部队中有不少人的命运也和这些孩子一样，如果今天不救这些孩子，那就会严重损耗我方的士气！相反，唯有救了他们，我们的士兵才会相信我们是在真心为他们着想，是可以率领他们实现理想的人！你难道没有发觉，后面那些士兵的眼神都已经变了吗？” 乔克微微一愣，向后望去，果然发现不同。 夏兰家的士兵们看到三千孩童，全部都眉开眼笑，忙不迭招呼他们，对这些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的孩子关爱有加，浑身上下多出了一股非常不同的气质。 夏兰道：“看到了吧？我夏兰只是一个丑陋的胖老头子，你乔克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志大才疏的毛头小子，士兵们为何要为我们而战，要为我们流血牺牲？不！他们绝非为我们而战，单纯为我们而战的士兵也根本没有半点战力可言！他们是在为这三千孩童而战，为自己的命运而战――也只有拥有此等觉悟地士兵。才是最强的战士！大地之上，绝对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和这样地士兵抗衡。即使在天上……也没有！” 乔克恍然大悟，心悦诚服道：“我明白了，叔叔！” 夏兰点点头道：“千万不要把这种手段当成一种单纯的权术，亦不要以为权术只是实现个人野心的手段――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那是注定要失败的！” “人怎能没有野心呢？”乔克嗤之以鼻，反驳道，“难道叔叔你就没有野心吗？” “我没有野心。只有理想。” “野心和理想，又如何分别呢？” “牺牲所有人的利益。达成自己一人的欲望，这是野心；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达成绝大部分人地野心，这便是理想，或者说是更加庞大深远的野心！真正地大丈夫又怎可执着于区区个人之欲，当以全天下所有人的野心为己任！” “我明白了！”乔克这次是真的佩服极了。 他从三岁就跟随着这名神秘的远房叔叔。接受夏兰严酷至极的训练培养。 却从未真正了解清楚叔叔的每一面。 有时候，叔叔像是一头jian诈狡猾地老狐狸。 有时候。叔叔像是一名卑躬屈膝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 有时候，叔叔是一名老谋深算地商人。 有时候。叔叔又变成了冷血无情的屠夫。 但更多时候。他却把自己地一千种面貌全都遮掩在丑陋可笑地肥胖面孔之下，像是一名人畜无害的好人。 唯有了解到夏兰心中真正理想地人。才会明白他究竟有多么可怕。 乔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倘若教廷方面追究起来怎么办，刚才我们至少应该将那名少女带回去交给教廷，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否则说出去，夏兰家的那么多战士都没有能够抓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谁都不会相信的！” 夏兰宰相哈哈大笑，拍着侄子的肩膀道：“这一点你绝对不用担心，因为现在的教廷正陷入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之中――否则你以为他们又为何要动用夏兰家的私兵来追捕逃犯？” “严重打击？” “两天前，闪电十字骑士团的数千精锐战士，以及教廷三巨头之一的骑士团团长凯茨大祭司，一起丧生于帝都大学地底的迷宫之中了。”夏兰宰相泰然自若地说。 乔克这下是真的傻了，这个消息太惊人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这――” “干掉凯茨和数千十字骑士的，正是刚才你准备杀死的那个魔族人。”夏兰不紧不慢抛出了第二枚炸弹。 青年涨红了脸，总算明白为何一向心狠手辣的叔叔刚才这么讲道理了！夏兰家的私兵虽然全是水准以上的战士，但是最多也就和闪电十字骑士团属同等级数。 连教廷绝世强人凯茨元帅统领的闪电十字都被灭了，自己还妄图留 人？ “如果我的推断和消息渠道没有错误，这个以一己之力消灭闪电十字骑士团大部分精锐的魔族人，正是魔族之王杨哲。” 乔克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站不起来。魔族之王杨哲是什么人物，整个西方大陆都闻其名而色变啊！传说中斩杀万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超级大魔头，自己刚才居然还策划率领几十名战士杀死对方？ 乔克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明白自己是非常惊险地在鬼门关上转悠了很久，而且差点就自动跳进去了。 乔克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幸好今天叔叔也跟了一起来，否则现在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嗯，这魔君杨哲绝非简单人物，上次连我亦中了他的计谋……如果下次你有机会遇上杨哲，争取成为他的朋友，绝对比成为他的敌人要划算许多。”夏兰微笑着，“光是能够让魔君杨哲欠下我方一个情面，就足够收留这三千孩童了，再加上刚才所说那么多缘由，刚才就算让老夫跪下来求杨哲把这些孩子让给我们，我都不能不跪了！” 乔克眉飞色舞道：“叔叔高瞻远瞩，智机过人，我早该想到您绝对不会做亏本买卖的，我这就下去率领孩童回咱们的秘密基地！” “去吧！”夏兰挥了挥肥胖的手臂，看似滑稽的脸上却露出一股从容淡定的智慧光芒。 乔克将右臂弯曲，拳头放在心口处，行了个既不属于帝国军，也不属于教廷的礼仪，道：“我们的日子必将到来！” 转身拨马远去。 望着青年离去的身影，夏兰微微喘了口气，明白自己刚才说谎了。 或许收留这些孩子的确有那么多好处，但最初迫使他开口的却并非这些理由。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悠远的记忆，会让他们去干出各种古怪的事情，甚至不顾自己所处的位置，要达成的目的――亏本买卖，有时候还是要做的。 夏兰想起四十多年前，当他还没有被套上“夏兰”这个姓，成为那变态女魔的玩物之时，曾经度过的岁月。 同样是一群失去父母无依无靠的孩子。 同样是面对冷酷无情的屠杀。 同样有一名英雄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收留这些孩子，保护这些孩子。 只可惜那英雄并非魔族之王，只是一个小小的山贼头目。 山贼团被帝国军剿灭了，数百孩童中唯有夏兰一人被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下没有被发现，整整十天十夜他一直面对着的，是玩伴们瞪大着的双眼，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屠杀场面深深映入他们稚嫩的瞳孔，那是死亡之前最后的回忆。 玩伴们的欢笑和鲜血一起流淌下来，流进他的口中，支撑夏兰度过了地狱般的十天时间。 他艰难地爬行着，试图从坚若磐石的尸山血海之下逃出生天，直到十天之后尸体腐烂，尸山轰然倒塌，他才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夏兰仰望星辰，回忆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帝国军剿灭山贼并非为了安定乡里。 ――这支山贼隶属于一支非常古老的盗贼团体。 传说中的盗贼之王掌握着数以万计的庞大财富，那是从太古大战之时就遗留下来的秘宝，而藏宝图就在庇护他们的英雄手中。 英雄至死也没有把藏宝图交出来，这是一份特殊的馈赠，通过唯有夏兰这些孩子看得懂的密语，残留在英雄血色的掌中。 十年之后，夏兰终于找到了这笔财富，开拓起自己的事业。他一直为了那个日子的到来而努力着，整整努力了四十年时间，直到现在。 他知道自己必须拯救这三千名孩童。 唯有如此，才可维持他千变万化外表之下，真正的自我――而不是迷失在种种伪装之中，成为一个真正被命运驱策的棋子。 他不是棋子，绝对不是。 当那日子到来之际，也没有任何人将会成为命运的棋子，所有人都无需听从至高神的号令，将可完全掌握属于自己的人生。 望着乔克消失的身影，夏兰宰相慢慢将粗短的手臂放在胸口，一字一顿道：“我们的日子必将到来，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