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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回千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回千行

    因着久未下雨,后院假山上的苔癣纷纷枯死,却依旧贴附在上面,并不掉下来,远远看着有些像一团团的干泥,好在有几抹绿草勉强自其爬出来,才不至于让整座假山都枯黄一片。

    方从渭箐的厢房出来,便撞见迎面而来的书儿。彼时正从外面打了些水回来,虽不多,却也不轻,千雪嗔怪道:“你力气不大,以后这些事多让别人帮帮你。”话方说完,才省起整个四方阁的人散得只剩书儿与渭箐两人了。

    书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走,却被千雪唤住:“书儿,你看见我师父在哪里了吗?”

    “许是在后园吧。”说罢双又将木桶提起。

    “对了书儿,我有一事要同你说。”千雪缓身上前,牵起浅绿的袖子。见她点了点头后,接着道:“因为有些原因,我不得不离开这里,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

    木桶自颓然滑落,清澈的水纷纷流入地面缝隙。木桶滚了一滚,从台阶上滚到台阶下,再悠悠滚至假山旁,停了一停。

    书儿虽面容生得淡,却极重感情,知道她不是在说笑,当即眼睛一红,腾了股雾出来:“你去哪里,不能带着我一起吗?”千雪心地善良,待人忠厚。书儿好不容易有了个推心置腹的姐妹,如今却说要离开。

    “书儿你放心,等我一忙完便来看来。”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把书儿这样率真的人带在身边呢,只是千行终年白雪,一草一木皆靠法术维持,若是凡人去了,不会被冻死便会被饿死。

    “你忙完是何时?”书儿抬拭了拭眼角。

    “唔……”千雪默了一默,怀胎这种事,虽未懂得完全,却也还是略有耳闻的。凡人常说十月怀胎,仔细算算的话,她现在不过也才个月有余……

    “不会太久的。”一旁的络桑先她一步答了,尔后省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以后你常跟在渭箐身旁,若是没什么事便不要出这四方阁了。”

    方一本正经地说完,千雪便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口。诚然她说希望渭箐同她一起回千行,他全然未放进心里。

    便撇了撇嘴,与书儿告了个别后,往后园去了。林子虽大,亭子却只两两几座,加之天降大旱,遍野的垂丝海棠生得枯瘦,放眼望去,几个亭子一览无遗。

    远远地,便望见最高的一座亭子之下,立着个玄青的人影。“我随你一起去。”络桑紧随其后。

    千雪唔了一唔,道:“这是我与我师父之间的事,我还是你希望你不要太过插。”想想那晚大大小小四只眼纷纷将她望着的场景,浑身便随之一颤。

    络桑默了一默,约莫着是想说点什么,默了半晌,终觉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她,未免太过强势。还未点头应允,千雪已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远。

    “你未免太不把本上神放在眼里。”络桑咬牙切齿。

    兜兜转转绕到亭子面前,才发现玄青的身影面前架着副丹青,一只骨节分明的正握着支画笔,轻轻落至丹青上点一点,又轻轻移开。千雪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渭箐,也是这么副场景,那时他单握笔,画了副风雪图。

    以为他此次站在高处,画得亦是山水风景,不料走至他身旁,才觉然发现他画的既不是山水图也不是春景图,而是一片灼灼的梨花之,画之人,却是她。

    见她来了,渭箐依旧意犹未尽地盯着丹青,道:“这是我为你作的丹青,你看像不像?”

    千雪走得近些,正要点头,冷不防仔细一看,画的女子是身姿婀娜眉目如画,额间却没有那红豆般的朱砂痣,且她每天插在发的玉簪也没有画上,更甚的是,她何曾穿过蓝色的衣裳。

    “师父,你画的,怕是并不是我吧。”这样大旱的天气,他竟还费心地做了蓝色的墨,来替画的女子上色,看来渭箐对这画的女子,委实一往情深。

    难怪这些天很少见他,原是寻做蓝墨的原料去了。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蓝衣。”给画女子上完最后的一抹蓝后,渭箐小心翼翼地将画笔放回案子上。

    “师父,对于我的身世你果真不曾记起半点分毫吗?”千雪勉强将身躯挺得笔直,一双墨色的眸子黑白分明。

    渭箐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墨色的眸子的虽满是她的样子,可她分明觉得,这样的眼神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子。许是心事被发现,渭箐轮廓分明的脸庞一侧,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无缘无故地长得一样,既然生得毫无差别,两者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既不是一朵莲花,那便是蓝衣的转世。”

    不知何时,亭柱子下面蹲了个人,正暗自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渭箐一席话方说完,便听得千雪接着道:“那师父可曾记得千行山这个地方?”

    络桑蹲的这处地方极好,稍一抬头,便能看见千雪和渭箐有何动作,只要他们不转过身来刻意往下看,固然是看不见他的。

    方这么想完,渭箐便转过身来,目光扫了一圈,落回到千雪身上,蹙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站了许久,千雪腿有些发酸,便转过身来,正要屈身落至案子旁的石凳上,冷不防看到面前的一株海棠树动了动,欲起身看个究竟,渭箐一阵疑虑后,接着问道:“千行山是怎样的地方?”

    以为千雪要过来,络桑便一低,慌忙间化作一只圆滚滚的地鼠,立耳听了半晌,未听见动静,便两下攀一隐隐绰绰的树枝。目不转睛地盯着亭子之下鹅黄的身影。

    好在千雪并未注意到这灼灼的眼神,只一心给渭箐解释道:“我只知道自我有记忆起,便一直在千行山,自我有记忆起,你就一直是我的师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你——”她本想说,他要杀她,转念想起她一直将他当作最信赖的人,他却可以不顾情分地要杀她,这件事于她来说,始终是心头的一道疤。

    便将那些话咽了下来,换了话来:“你便消失了,我在千行等了你四万年,你却不曾回来一次,后来我便来寻你了,好不容易寻到你,你却不记得我,还把我当作仇人。”

    倘若他记得什么,怕是也会把她当作仇人吧。

    渭箐眉头一锁,望着远处忖了半晌,才道:“如今我恢复了些许记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那师父可曾想过与我一起回千行?你在千行来来往往几千年,回去的话,说不定能记起点什么来。”

    不远处一株摇摇晃晃的枝桠之上,一只圆滚滚的地鼠正立直了耳朵。

    “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是说——”千雪忽而起身,与他对视:“我须得回千行,凡间乱事不久,我希望你可以同我一起回去,若是能记起点什么来,那就太好了。”

    渭箐却默了一默,想也没想地答:“既然如此,你就去罢,我须得留在四方阁,直到等到她回来为止。”还记得拭君与他一别,便是半年有余。

    当初拭君偷了络桑的水镜,看到红莲尚在人世,当即便说要出去将地灵一族召集起来,重振地族。只是连他也没想到,他竟与地君红莲早就相识,既然如此,她也一定知晓蓝衣之事。

    “师父你真的不同我回去吗?”见他失神,千雪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渭箐将目光落至面前的丹青上,依旧缓缓摇了摇头:“如今天有异色,我想我等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络桑正得意地背过双,却忘了此时自己乃化的是只地鼠。于是乎,寂静之,只听得啪嗒一声,接着那海棠枝桠晃了几晃。

    千雪循声一望,络桑狼狈的样子尽收于她眼底。便同渭箐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往这边缓缓走来:“你……该不会是在偷听吧?”

    络桑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衣袖,一本正经道:“本上神岂会做这种偷摸之事?”甚是鄙视地斜睨了千雪一眼,已证自己清白。

    “那你这是作甚?”

    络桑不紧不慢地捋了好一阵,终于将身上沾染的枯草捋了个干净,居高临下地瞟了她一眼,甚是不悦:“本上神不过散个步,不小心绊了下而已。”火红的袖子一挥,平地便起了团腾腾的云。

    知他不放心自己,便以这么个狼狈的方式在此偷听,其实想来,确实有些委屈他这个堂堂日照的储君。便不露声色地暗笑了几声,道:“那殿下以后可要悠着点了。”

    碧海蓝天之下,一高一低的人影在翻腾的云海之穿行。许是许久未腾云,千雪竟有些生疏,软着身子晃了一晃,差点从云头上跌了下来。

    “你要是不习惯,我就慢一点。”络桑意念一动,眼前的云便退了慢了些。

    “络桑,我有一事不明。”

    以为她要问什么了不得的事,络桑脸色一换,肃然道:“你且说。”

    “你既有四个兄长,为何偏偏储君是你呢,莫不是如凡间说书先生所说,皇权之争,兄弟间必然反目一番,然后争个你死我活,最后皇位才落于你上?”

    络桑默了一默,道:“以后那些个戏本子你少听少看,等你去了日照我再慢慢给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