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柒章 终身大事完成时 （下）
“煙草無し、気持ち良くない、どうするか？”范含仰天长叹。 “你是不是玩俳句玩上瘾了？”蓝蓝听完白发财的翻译之后问。 “一时冲动，”范含说，“随口说着玩。” “要说您的语言能力真是厉害，”白发财恭维，“来日本不到一天，已经能作俳句了。” “马屁就算了吧，玩俳句还需要什么能力？”范含顶回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日本顺口溜？”蓝蓝问。 “比顺口溜还不如，顺口溜至少还要押韵呢。”范含回答，“俳句有什么呀，基本上日本会说话的人都会作。你看老公我，到现在单词认识的不到一百个，还不是照写不误？” 吃完饭，一撮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俱乐部，这才是放松。 这时候对外开放的所谓俱乐部，都是类似音乐茶座一类小店。愿意听歌的就听，愿意唱歌的就唱，主要还是喝茶聊天，或者围着桌子打扑克。 范含在美国上飞机之前兜里装了一包，现在已经抽完了。 “这儿有烟卖么？”蓝蓝问，范含的毛病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有，”白发财说，“不过只有一种。” “MildSeven吧？”范含明知故问，“我看在哪儿都是它的广告。” “是，”白发财说，“日本烟草公司的产品，日本人都抽这个。” “我不是日本人，抽不惯。”范含说，这倒是实话，以前在日本的时候也是从不抽日本烟，“有洋烟么？” “有倒是有，”白发财说，“不过很贵。” “就算贵又能贵到哪里去？”范含无所谓，反正在日本呆不了多久，贵点就贵点，“何ぼや？” “哎……”白发财一口水呛住了，“这个……贵了一倍以上。” “怎么这么离谱？”范含不信，原来在日本抽烟都是从街头自动贩卖机买，价格到现在还有印象。常抽的PhilipMorris和Lark都是270，和MildSeven一样，Marlboro要稍微贵点，也才300。没想到早了几十年居然是这样，“本真に？” “咳……”白发财被水呛得咳嗽，“这个……烟草税率很高的，不过本地烟有优惠。” “不管了，再贵也抽！”范含招手，来了一位卖烟的mm，脖梗子上搭着一条带子，两端系住身前的大盒子，里面摆满了各种牌子香烟。范含仔细看了看，许多名字都很熟悉，稍微找了找，就抓起一包万宝路。然后参考汇率心算了几秒钟，掏出美元钢镚，给了个整数，刚好比烟价多一点，算作小费了。同时，也没忘日本式虚伪礼貌：“大きに！” “噗……”白发财再也忍不住，扭头把一口水喷在地上。 “你还是接着抽万宝路？”蓝蓝说，“不想换换别的？” “习惯了。”范含说。从66年开始，范含就一直抽万宝路，后来发了家也一样。 在美国，万宝路就是码头工人们嘴里的常客，属于草根阶层。别说IBM那帮当头儿的都是整天叼着哈瓦那雪茄，就是一般白领也不愿意抽这个牌子。只不过，看起来这时候的日本和八十年代的中国一样，把万宝路当成高档货了。 这时候白发财把嘴擦干净，开始道歉。 “你怎么了？”范含假惺惺的问，“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不是。”白发财摆手，然后小心的反问，“老板您……是不是在大阪呆过？” “绝对没有，”范含指天发誓，“我的双脚从来没有踏上过大阪境内的土地。” “那……”白发财还想问什么，考虑再三还是算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范含心说。自己只是在关西空港下飞机，然后就在那个岛上坐小巴一路绝尘而去，确实没有“踏上”大阪的“土地”。不过……后来自己倒是一直在京都住着……呵呵呵……嘿嘿嘿…… “大阪？”蓝蓝拿出地图找了半天，“哪里？” “这里！”范含指给蓝蓝看，一直都在用汉语聊天，盯着美国出版的地图能找到才怪。 “OSAKA？”蓝蓝念，“发音一点也不一样。” “O上面有没有一横？”范含问。 “没有。” “我就说么，美国佬以己度人，不会用任何注音记号的。”范含评论，“这不是耽误人么。” “咋了？”蓝蓝不明白。 “那个‘OSAKA’是‘小阪’，”范含面向蓝蓝，“而OO……看我的口型……SAKA才是大阪。” “看来‘老板’您对关西比较了解呀……”白发财说。 “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范含谦虚。 “你都听到过什么？”蓝蓝追问。 “大阪城的石路硬又平，西瓜大又甜。”范含回忆，“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两只眼睛很漂亮。” “还说没去过！”蓝蓝很不高兴。 ------- 手下人一起哄，范含两口子被轰上台了。 唱什么？ 唱什么都不合适。 日本歌钢琴手会弹，两口子不会唱；美国歌倒是会唱，钢琴手不会弹。 清唱？自己的嗓子还没到那个程度。虽然说哪怕唱得再难听员工们也照样鼓掌叫好，但是当着老婆面，自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咋办？ “我来弹吧！”蓝蓝决定，“说，你想唱什么？” “太好了！太好了！”范含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亲爱的你绝对不会让我为难的。” 蓝蓝的钢琴弹得很不错，都是在教会学校练出来的，据说在和范含姘居之前，凡是教区举行的各种仪式上，一直由她担任管风琴手。 范含就差远了，不会演奏任何键盘乐器。不过，搬进新家之后不久，虽然当时并没什么钱，但还是咬牙为蓝蓝买了一架立式钢琴，就放在二楼的小客厅里面。 之所以买的不是三角钢琴，是因为地方不够大，摆不下。即便是一层的大客厅，一架三角钢琴也占了小一半面积。范含既不开Party，也不会每隔几天请人回来显美一番。况且空间有限，即便勉强摆下音响效果也好不了，还不如二层的立式钢琴好听呢。 令人欣慰的一点是，蓝蓝从来也没像肥皂剧里面的女配角那样，每天在zuoai的时候磨着范含要换一间别墅。 想起以前一位朋友，在喝高了之后对范含说的话：“老弟呀！勤俭持家一定要从娃娃抓起呀！教育老婆一定要从恋爱的时候开始呀！象牙筷子的典故一定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呀！不然，你看老哥我……呜呜呜呜呜……” 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范含还真是庆幸万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蓝蓝坐上凳子，试了试钢琴。 范含闻之大惊：“亲爱的，往左边挪挪……这调门太高了。” “我手上够不着了！”蓝蓝抱怨。 按范含的比划，蓝蓝弹琴的姿势应该很像第七套广播体cao里面的一个动作。 “那就把凳子往左边挪挪……”范含提出修改意见。 “我脚底下够不着了！”蓝蓝抱怨，“踏板可是在中间！” “这个……咱们一起来好不啦？”范含又搬来一个凳子。 “就你那两下子？”蓝蓝一脸鄙夷，“还想跟我玩四手联弹？” “只是三手联弹而已。”范含腆着脸坐下，“呵呵呵……嘿嘿嘿……” 准备演唱的歌，是BeeGees的LoveSomebody》。 这时候BeeGees刚出道没多久，有了些名气，但还不够响亮。范含“敏锐”的发现了这个三人合唱团的潜力，每张唱片必买。一开始蓝蓝还怀疑范含的眼光，后来在熏陶之下，渐渐的也成为了BeeGees的粉丝了。 这首LoveSomebody》正是BeeGees的成名作之一，三十年来经久不衰，光被别人翻唱就不下十来次。说来惭愧，范含最初也是通过MichaelBolton演绎的版本才了解到这首名曲。不过，所有版本中，确实是MichaelBolton的这个最出色，甚至超过了原作。 平时在家，两口子就经常自弹自唱，聊作自娱。这时候，范含对于蓝蓝的伴奏，总是一大堆意见，目的就是故意要往自己熟悉的曲调上面引，尤其是这一首。 蓝蓝当然不高兴，免不了讥笑范含没有音乐细胞、外行指挥内行。直到有一天，范含明确的告诉蓝蓝：“你只是演奏家，不是作曲家。对于什么叫‘好听’，你和我知道的差不多。所以，这时候，还是作为客户的我的意见最为重要。” 蓝蓝没词了，因为她确实不会作曲。反之，则必定会理直气壮。 这种事不是范含第一次碰上。 曾经有一个活儿，什么都好，就是客户对于在整个系统中所占比例极小的那一点点美工和音效总是不满意。一开始还是粗略的指责，到后来居然开始对于某局部的线条和某小节的音符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了。范含实在忍不住，就跟他直说：“这些都是作品，不是产品。您可以表达您的意愿，比如‘色调太暗了’、‘节奏太奔放了’之类的，或者干脆不要。既然要了，还隔三差五就冲着细节的表现形式指手画脚，这是对于作者的不尊重。” 结果客户和头儿吵了一架，头儿和范含吵了一架，项目顺利交工。 此事的后遗症是，某些水平很烂又很自以为是的美工也能理直气壮地混饭吃了…… ------- 蓝蓝伴奏，范含唱，偶尔伸出右手去弹每句结束之后的那几个音符。 虽然和MichaelBolton的原声相差甚远，不过听起来也的确有那个味道。 一曲唱完，底下掌声如雷，叫好的不仅仅是FEEE的员工。 两口子笑眯眯的回到座位上，应付着周围如潮的谀词。 “唱得太好了！”没想到鼓掌最厉害的居然是美国佬，“比听唱片还强！” “哪里哪里，”范含谦虚，没想到这家伙也喜欢BeeGees。 开始有人打听哪里能买到美国唱片了。 开始有人打听这家“日本”会社的说英语的华人老板的背景了。 开始有别人跃跃欲试，想上去自己唱歌了。 不过大厅里有不少人，FEEE的员工只占一小半，再加上刚才这帮人都顾着围过来拍马屁没去和负责领班预约，所以想上台还要等上一阵。 “大厅里面还是人太多，”白发财感慨，“要是多几个大包间就好了。” “又不是每个包间里面都有钢琴呀？”一位女职员反驳。 确实，大部分包间本来就不大，而且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会员们打扑克，里面除了桌椅就是沙发酒柜。真正能容下这几十号人的包间只有一个，还早就被订出去了。再说，钢琴虽然不贵，配一个不算什么，但是钢琴师的人工可就贵多了。况且钢琴和琴师应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万一客满呢？总不能让客人守着钢琴过干瘾吧？这家俱乐部虽然不算小，但是常年雇一帮琴师还是受不了。所以这里一共就两台钢琴，大厅一台，最大的包间里面一台。 终于轮到一个家伙上去了，范含这边的人都鼓掌吹口哨给他打气。 没想到这家伙会唱的人家不会弹，人家会弹的他又不会唱。磋商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共识。于是这位倒霉蛋只好乖乖下台一鞠躬。 “郁闷！”这是情理之中，别人都来安慰他。 “你们真的就一点交集也没有么？”白发财问。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之类的儿歌。”那人更郁闷了，“要我唱那个还不如不唱呢！” “这种情况很常见么？”范含问。 “确实经常出现，”白发财回答，“不过常客一般都知道这里的乐手会演奏什么，所以一般不会现眼。” “本来是来开心的……”蓝蓝有点同情那人。 “是啊，太煞风景了。”范含点头。 这年头还没有卡拉OK呢，范含想，这可是后世日本人的主要娱乐之一。 基本上日本人想放松一下的时候，都会找个卡拉OK厅唱歌痛快。就算是情侣约会、哥儿们姐儿们鬼混，也多半会到卡拉OK厅闹闹。 电视里面经常出现卡拉OK厅的广告，动辄就“10万曲”。不说是否每首都能有人唱，就算是这种规模本身也能证明其流行程度。 有如此群众基础，日本人的卡拉OK水平自然不低。 以前公司聚餐的时候，也是撮完了就去唱歌，大家轮流唱，居然个个有模有样。开始范含还只是听着，以为是原声，后来发现掌声大作，扭头一看，原来一个课长正在唱演歌。这时候已经惊诧莫名了，没想到后来几位部长一上场，效果还要好；社长更是技压群雄，代表了会社的最高水平。有一段时间范含甚至认为公司里是靠卡拉OK的程度安排职务的。 现在光凭活人伴奏，的确很不方便，况且会的曲子多了，工资自然要提高，俱乐部还未必愿意。 搜索BROM，关键词“卡拉OK”。 找到了。 发明人井上大佑，当年也是在神户一家俱乐部当键盘乐器演奏者，为唱歌的顾客伴奏。据说井上就是经历过多次被顾客点到不会弹的乐曲，心中郁闷之极。 本来也是，顾客上台是乘兴而来，结果却扫兴而归，自然郁闷。但是琴师的工作就是伴奏，总是不会的话，现眼不说，还要点头哈腰的使用高级敬语技巧道歉，这种事干多了，心情当然也好不起来。 痛定思痛，就在1971年，井上终于发明了第一台卡拉OK机：8Juke。 这种机器是以汽车立体声唱机为主体，再加上麦克风、扬声器、投币箱组合而成。功能简单的像是个笑话：可以播放8首事先录制好的的曲目，都是内部的盒式磁带里面存储的。 不过，就是这种玩具一般的机器，居然风靡一时，不光带动了日本本土至今仍未消退的卡拉OK热潮，还飘洋过海流行于全世界。 更令范含吃惊的是，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居然没申请专利？！ 好啊，这次是我打算先弄出来，专利当然跑不了，我又不是“范大善人”，专门开粥厂的。范含立刻就下了决心，即便在日本一国之内销售，几十年下来这笔收入也是相当惊人。眼下日本人是往全世界卖东西，而除了资源几乎不买东西，况且政府还对日元出境限制很严，日本国内到处都是攥着大把钞票琢磨怎么花出去的人。 范含可以肯定，这个卡拉OK的主意一但成功，几乎等于这群日本人直接把日元塞进我兜里。这样的容易钱再不赚，还真对不起列祖列宗。 找个角落，扯过白发财和美国佬，把井上的构思跟他们一解释。 美国佬反应还算慢的，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白发财就不一样，这个“日本通”立刻就能琢磨到这里面的巨大商机。 “哎呀！老板！”白发财对于范含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了，“您……” “咱就甭罗嗦了！”范含挥手制止马屁，“明天开始干，我回东京的时候要看到原型机。” “这么紧！”白发财心里一咯噔，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大老板的脾气。虽然老板自己不是工作狂，平时也吊儿郎当，但是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可以一句话就让手底下的人不得不变成工作狂。 “是不是有些困难？”美国佬好像还没醒酒。 “有什么困难的？”范含反问，“又没让你们自己造音响，买一台不就得了？剩下的，难道游戏机就没有投币箱么？” 交待完工作，也该散伙了，大家各自回家。 “您打算一个星期之后回东京再见这边的客户？”白发财负责安排范含在日本的行程，“现在先去外地？” “不见得，我不光是FEEE的老板。”范含说，“本来还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客户愿意买计算机，现在看来，只要把这个‘卡拉OK’弄起来，也算不虚此行了。” “那您……” “我是来度蜜月的，”范含奇怪，“你不知道么？” “啊？”白发财确实大吃一惊。 “唔……是我没打招呼。”范含想起来了，自从FOR重组之后，FEEE就不能算是范含直辖了，两边不怎么通气。这次来日本，只有FOR总部的几个家伙知道名义上的目的，而范含给FEEE的正式通知上全都是工作安排。因为只有FEEE才在世界各地有分支结构，所以才布置一下接头事宜。 “那、那就祝您二位百年好合，子孙满堂。”白发财没准备，所以喜庆话都说不利索。 “谢谢。”蓝蓝答礼。 “谢谢。”范含答礼，不过没忘了催一下工作，毕竟卡拉OK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抢先可就亏大了，“子孙满堂的事，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你先cao心卡拉OK的事吧！” “那就祝您二位早生贵子！”白发财没反应过来。 “早生贵子的事，眼下‘人’字还没一撇呢！”范含又强调了一遍，“你先cao心卡拉OK的事吧！” “是。”白发财这次明白了。 “呵呵，”范含立刻换了个亲切的脸色，和下面人套套近乎，“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工作虽然重要，不过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呀？也要适当的考虑一下私人问题了嘛！” “这个……”白发财有点尴尬，偷眼看了看旁边的一位白领丽人，正是刚才敢于反驳他的那位女同事，“关于私人生活的事，眼下‘入’字还没有一撇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