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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醒来

    因疾走而发出的阵阵喘息声,因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心跳,门忽然打开的碰撞声,宫人的惊呼声……

    江夏觉得整个身体完全被压制,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她想大叫,想扯下系在脖子上的白绫,却始终是无力地在梦境中挣扎。

    她仿佛又进入了那个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烟雾缭绕中,扑鼻而来的是奇异的香味。

    老太监尖细地嗓音絮絮地说着:“公主,您莫要让老奴再为难了。皇上要您死,您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没处诉!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生在帝王家!”

    喉头一阵一阵地发紧,仿佛白绫又扯紧了几分。江夏在梦里呐喊、尖叫,许久过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

    京城冬天的早晨,日光照进重重宫宇。虽已是三月,仍是春寒料峭,承乾宫墙内的几株红梅开得正热闹。

    东殿床榻上卧病的公主已经醒来,却没有惊动宫女,两只眼睛望着帐顶,满是惊惶之色。

    江夏只记得自己被父皇赐了白绫,想起那窒息的感觉,她的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既然父皇决意要她死,她想不明白还有谁能转圜。

    看着帐子内的陈设和铺盖,满眼锦绣富贵,似乎仍是在宫中,却决然不是自己的住所。帐内温暖如春,鼻子里嗅到一丝丝的百合香,脚下似乎还能踩到熏香球。

    江夏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目前的处境。

    难道是那个宠妃?

    想起那个永远满面含春,却满心算计的女人,江夏便觉得烦乱。

    母妃在宫中小心翼翼,从不冒尖。自己精心打点,处处留意,只是为了让母女二人能在宫中安身立命。

    如此的步履薄冰,宠妃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想出让自己嫁给她那个做帮闲的侄儿,好改换她娘家的门庭。

    母妃一生懦弱,闻知此事,跑到父皇面前哭求,却惹来父皇更加地厌烦。

    事情坏到这般地步,江夏誓要抓到宠妃的把柄,期望她能退让。

    当有小宫女来报说宠妃在御花园内的听音阁用福寿膏时,江夏便借了皇后身边的女官,一同闯入了听音阁。

    不曾想,烟雾缭绕间,她不止看到了宠妃妖艳慵懒的神态,还看到了父皇惊怒的脸。

    先祖高宗皇帝曾设祖训于太庙前,言明后世有用福寿膏者非梁氏子孙!

    想想她身为公主,也落得被秘密赐死的下场,当时跟着她的那些人,只怕都已灰飞烟灭了。

    救自己的不会是那个女人。

    是皇后吗?

    江夏捏紧了拳头,这个女人一向假装贤惠大度,背后却做尽了阴狠毒辣之事。

    听音阁一事,自己应是做了别人手中的刀,而借刀的人,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事情闹得这样大,宫中必要有一番清洗,宠妃只怕自身也难保,可恨让皇后渔翁得了利!

    江夏闭上瞪得发红的眼睛,眼前出现了母妃柔弱的身影,似是小时候在床边给她做小衣。眼泪汩汩地从眼角溢出,流到发间,洇湿了枕头。

    *

    帐子内隐隐地抽泣声惊动了殿内当值的侍从,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示意小宫女:“去请贤妃娘娘过来。”

    她自己快步上前,隔着帐子问道:“公主,您可是醒了?身上可觉得好?”

    见公主不做声,宫女心下忐忑,轻轻撩开罗帐,看到公主满脸泪痕,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贤妃已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宫女,便问道:“旌云,宣惠醒了?”

    语毕,她已走至床前,看到女儿鼻子通红,泪痕斑斑,心疼不已:“宣惠,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太医一会儿就来,你不要怕。肚子饿吗?我教人备了粥和小菜。想不想起来喝点水?”

    望着眼前这个焦急的母亲,江夏满腹狐疑。

    她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头发梳成堕马髻,插一支样式简单大气的点翠嵌珠凤钗,数颗大小不一颗颗浑圆的珍珠点缀发间。雪白的脸庞上微有疲态,眉宇间满是关怀。

    贤妃,旌云,宣惠。

    父皇身边并没有哪个妃子位封贤妃,她也不记得有哪个大宫女叫旌云。

    至于宣惠,江夏心头一跳,只觉得脚底像踩空了一样。

    她所知道的宣惠公主,只有一个。

    父皇是后周朝的第九代皇帝,后周的开国皇帝世祖梁瓒是前周朝末帝元和帝的皇子,宣惠乃是元和帝的公主。

    江夏的心狂跳起来,“亡国公主”这四个字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多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不然,未来国破家亡的命运,颠沛流离的苦楚,便要临到她的头上。

    提着药箱匆匆进殿的太医打断了江夏的思路。

    施礼过后,太医给她把了脉,说道:“贤妃娘娘且放心,殿下贵体已没有大的妨碍,只需静养几日,饮食清淡些即可。”

    贤妃欢喜起来,赏了太医之后,让旌云好生送他出去,又派了小太监去给元和帝通传。

    她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果然一点儿也不烧了。自打你落了水,就一直高烧,吓得我整日担惊受怕。还好虚惊一场,你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没轻没重的了!”话到最后,已带了几分严肃。

    江夏只得应道:“母妃放心,女儿再不会了。”却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突然变得乖顺的女儿,贤妃心中大喜,果然吃一堑长一智。可又担心女儿是烧坏了脑子。她试探地问道:“为何你醒来没有叫人,却是自己偷偷哭了起来?”

    江夏只得顺着话说:“女儿做了错事,心中悔恨,又连累父皇母妃牵挂,恼自己莽撞,没脸见您,就…就急哭了。”

    贤妃只觉心中大慰,抚着女儿的头发,温声说道:“你莫要担心,只管安心养病。你知道错了,母妃欢喜还来不及!等你身体大好了,我请你父皇亲自送你再去崇文馆念书,保管没人笑话你。”

    江夏看着眼前的慈母,还有她言谈间透露出来的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让她心酸不已。

    同样是公主,自己被破落户求娶,用来换地位换嫁妆。这位公主被父母捧在掌心,做了错事也只有几句不疼不痒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