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吞岳（四）
华山之上，百年传承的房舍，如今已经被付之一炬，绕过熊熊火焰燃烧之地，岳舟却是卸下真武双剑，独自一人踏上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小道。 小道上有两种诧异明显的脚印，显然，是逃跑的令狐冲和岳灵珊留下的。 一个人安静的行走，关于思过崖秘洞之中的五岳剑法，他已经派遣人手前去刻录，无需亲自前去。 沿着这一条小道而去，是通往山下的道路，岳舟却并不是为了追击令狐冲二人，他要找的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或许不会理会岳不群等人的死活。 但是，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华山派彻底覆灭，但是刚才的正面战场之中，他没有现身。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在为令狐冲和岳灵珊保驾护航，护送着华山最后两根苗裔安然离去。 所以，自己要找他，跟着这条道路前行便是。 这位可是整个笑傲位面之中最顶尖的高手之一，没突破之前的小白，对上他也只是五五之数而已。 这样的高手，自己正好前来一见，何况，自己对于号称破尽天下诸般武学的《独孤九剑》，很有兴趣。 沿着小路一路前行，渐渐的，已经远离了正气堂所在之地，两边风光依然秀丽，可惜，今日华山已不是往日华山。 蓦然，前方道路之上，一道单薄人影出现，独身挡路。 “来了。”岳舟一笑，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位白发白须的执剑老者，正是岳舟的目标，独孤九剑的传人风清扬。 风清扬执剑而立，虽然已经年迈，却是鹤发童颜，道骨仙风，身姿挺拔如松，犹如一柄宝剑，挡路在前，看向那白衣飘飘，青铜鬼面的年轻人，轻声道：“此路不通。” “是吗？如果我硬要过去呢，风老，你挡得住我吗？”岳舟语气无波无澜，分外平静。 风清扬略微诧异：“想不到老夫遁世多年，你还能认得出来。” “原本我以为你今日会出手。却想不到，你竟然真能眼睁睁看着。” “莫非风老你真的已经看透一切，看着华山覆灭也不在意了？”岳舟笑道。 风清扬面不改色：“你青龙会势大，多我风清扬一人又能如何？改变不了战局，也阻挡不了华山覆灭。” “倒是岳不群这小子，我看他算计了几十年，心思诡诈得很。” “原本还想着他若是敢逃跑，今日老夫便出手为华山斩了他这不肖掌门。却想不到，今日他竟然能舍身护卫华山，反而让其他人离开，这倒是叫我没想到。”风清扬语气之中颇有感慨。 “所以你便在此处为令狐冲二人保驾护航，阻挡追兵是吗？”此时，岳舟目光如电，直视风清扬。 “老夫救不了华山，但是这把老骨头，还是可以护一护我华山继续传承的希望。”风清扬神色依然平淡。 “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话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两人都清楚，接下来，唯有一战。 “老夫也不欺负小辈，你先出手吧。”风清扬执剑而立，看着岳舟。 岳舟哑然失笑，摇摇头：“风老也忒不老实了，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你那一门《独孤九剑》，讲究的便是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是一门于敌人出手之际料敌机先，然后后发先至的剑法，现在却来说这些，无甚意思。” “噢？！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这等如此了解《独孤九剑》的人？”风清扬一愣，小算盘被戳破了。 然而就在这一愣之间，之间远处白衣一闪，人影已经到了面前，提手而起的却是一柄短刀，当头朝着风清扬劈来。 短刀一斩，冷光闪动，快得教人来不及眨眼。 “呵，说我不老实，你也是个滑头啊！”风清扬登时反应过来，手中剑已动，划过玄妙弧度，身子步伐顺势转动，完美的避开了岳舟这突袭一刀，手中长剑却是已经朝着岳舟刺了过去。 “独孤九剑还是有点东西的。”岳舟撤刀转步，刀势一变，又斩了过去。 现在他使用的不是别的，却是那一门他专门兑换过来，用以锻炼自身基础刀法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这门刀法原本应该使用弯刀，但是岳舟用不惯弯刀，因此换了一柄短刀，也算是勉强能用。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讲究的就是一个变招繁琐，一式扣一式，一招扣一招，招式高明，变化多端，若是能将这一门刀法吃透，融汇贯通这刀法所有的变招，再由繁入简，将这无尽变招，都化作一刀，便算大成。 那个时候，岳舟便是回到苦境，不论根基，不论意境，也不论极招，单论普通招式，他也绝对是整个苦境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了。 这《独孤九剑》，恰好也是穷尽招式变化的一门剑法，只不过岳舟认为，与《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相对比，《独孤九剑》说是一套剑法，倒不如说是一套专门破招的方法。 如果将敌人的每一招，都当成是一道道艰难晦涩的数学题目的话，那么《独孤九剑》之中，便是记载着几乎绝大部分题目相对应的解题公式。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前面变化再怎么繁琐，再怎么变招，其实也脱离不出这个樊笼。 毕竟人体可以使用的招数，无论再怎么变，总是有极限的。 独孤求败这《独孤九剑》实际上便是将这所有的招数变化都计算出来，找到破绽，再加以破解。 可以说，岳舟这一门《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在没有练到大成之前，遇上《独孤九剑》便要被吃得死死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岳舟才刻意使用这一门刀法，以此来锻炼自己薄弱的基础。 在武学修炼之上，若是一味的闭门造车，纵使不至于越练越差，想要进步也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这种刀剑招式，往往需要的更多是实战，再怎么空想钻研，终究不能将招数变化变成本能，在实战上终究要差上一筹。 笑傲世界这种低武世界，不管从内功或是其他方面来说，都和苦境没得比。 但是在单纯的招式方面来说，却不一样，尤其是这一门《独孤九剑》和泰山派那一门算尽一切的《岱宗如何》，便是放到苦境去，这两门武学的立意也是不差的。 而招式，正是岳舟目前最薄弱的地方，在计划推进的同时，他也是在不断的锻炼着自己的招式技巧。 他甚至压制了自己的力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以差不多的力量去与一些江湖上的高手交过手，以此锻炼自己。 这并不是多此一举，他在这个世界可以纵横无敌，但是在苦境他只是咸鱼，而且还是一个空有蛮力，毫无技巧的咸鱼。 为了弥补这个薄弱点，他在笑傲世界这个几乎绝对安全的地方，自然是要多多锻炼。 而风清扬传承《独孤九剑》，这整个世界之中，单论招式技巧，恐怕都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加高明的人。 没什么是比与他交手能让自己在单纯的刀法技艺上面进步更快的了。 一刀挥出，风清扬仍是神色平淡，普普通通一剑刺出，却是让岳舟郁闷的再次收刀，移身转位。 这一刀若是继续斩下去，只怕他先被风清扬一剑戳在身上了。 这短短的几番交手之中，岳舟将自身的力量完全限制在二星的层次，与风清扬处于同一水准线。 虽然在这三个月的征战之中，他时常偷偷隐藏身份，压制力量前去找人交手，经历大量的实战，这让他的刀法技艺已经有了一定的水准。 但是，在面对风清扬这个练了一辈子《独孤九剑》的老剑客面前，他依然是处于一个全面被压制的状态。 几乎他劈出的每一下，斩出的每一刀，都被风清扬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破绽，加以反击，让他不得不收刀。 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岳舟足足劈出了三十二刀，但是每一刀都被风清扬完美的窥破到破绽，轻轻出剑，便不得不让他强行收刀。 一连三十二刀被破，刀刀都是强行收力，若非他肉身足够强横，早就被反噬得气血不稳了。 不过，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岳舟觉得，交手这么短短时间，他已经借助风清扬的剑，找到了许多自己先前忽略的点。 虽然一直都在被压制，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刀法，在进步着。 自己的刀，破绽在逐渐的变少，越来越多的刀法感悟出现在心中。 同时，在战斗之中，他却是陷入了绝对的下风，甚至已经陷入到了一个完全被动防守的状态之中，在风清扬的剑下艰难抵挡。 当然，他可以爆发真正的力量，那样他可以轻易战胜风清扬，不过，那样也失去了锻炼技艺的意义。 虽然完全处在下风，虽然每一次动作，都被风清扬窥破破绽，虽然每一次都只能艰难抵挡，甚至有的时候都是凭借练髓大宗师的反应速度强行抵挡，避免受伤。 但是，岳舟的心情反而更加愉快，因为，在这种压迫之下，自己最薄弱的点，他正在飞速的进步着。 从一开始的抢攻三十二刀，每一刀都被迫使强行收刀，完全失败。 再到现在的全面被压制，只能勉强招架，难以出手反击。 渐渐的，情况再次发生变化。 岳舟不时已经能够抓住反击的机会，而且，他的刀，越来越刁钻凌厉，破绽越来越少，斩出的每一刀，蕴含的后续变化，却是在不断的减少。 这是他刀法进步的明证，有人的刀，是由简入繁，但是岳舟的刀，是由繁入简。 已经有了一些造诣的情况下，与风清扬的交战，让岳舟的刀法技艺，进步神速。 只是，随着两人交战不断继续，岳舟从抢攻到被全面压制勉强支撑，再到现在的能抓住机会反击。 岳舟一直在进步，然而风清扬也回过味来了，神色一变，抓住一个破绽，一剑悄无声息戳向岳舟的腰子。 “铛！”刀剑相交，清脆之声响起，风清扬剑不停，却是狂风暴雨一般的剑势席卷而去，剑如漫天寒星，笼罩岳舟上下周身。 岳舟胸有成竹，动作之中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战斗的节奏。 一刀接着一刀，随着他的刀法进步，面对这种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岳舟已经可以从容的抵挡风清扬的攻击。 风清扬窥破关键，大喝一声：“好小子，你压制了自己的实力，用老夫来练刀！” 岳舟的招式变化程度太大了，从一开始完全被碾压，到现在，在自己的攻势之下竟然已经能够从容招架了。 再想到之前战斗之中，有好多次，明明自己的剑已经是必中，却硬生生被这个小子给躲开了，这分明就是压抑了自己的实力，为了避免受伤，才展露出来。 先前还没想到，现在风清扬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在用自己练刀！ “呵，果然被看出来了。”岳舟轻笑，被看出来他也不意外，他出招前后的变化太大了，完全就是从一个稚嫩的少年成长到了一个强壮的青年。 “哼！”风清扬冷哼一声，脸色铁青，却是收剑不再出手。 对方是灭了华山派的仇人，而他竟然在被对方当成练刀的靶子。 这个公子羽明明早就可以击败自己了，他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去抓令狐冲。 他从一开始就是来找自己的，要借自己的剑，磨他的刀。 到了现在，一切在风清扬心中才豁然开朗，想明白了一切缘由。 只是想明白了，反倒是将他给气了个够呛，身子颤抖怒喝道：“你从一开始就是来找老夫的，是不是？” 岳舟看看气得身子都颤抖的风清扬，知道今天打不下去了，心情却很是愉快，却是笑道：“风老看出来了，别生气。老人家，气大伤身呐！要学着点养生，多活几岁。”语气之中，满是劝慰。 哪知道，他这一劝，风清扬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显然更加生气了。 对方明显压制了实力，打也打不过，从先前的交手看来，这人除了招式粗陋不堪，其余都是深不可测。 自己就算拼死一战，只怕也难换得个同归于尽之局，反而会让对方继续借自己的剑练刀。 想到这里，风清扬就觉得感觉自己被气得胸口疼。 “好了，我看风老今日也没有继续交手的兴致了，这便告辞了。”收起短刀，岳舟对着风清扬拱拱手道。 此时，风清扬按捺怒气，目光如剑，盯向岳舟，语气颇有些意外：“你不杀我？” 岳舟不语，意思明显。 “纵使你不杀老夫，今日华山灭门毁派之仇，风清扬也必然相报，望你他日不要后悔。”风清扬语气却是平静。 “求之不得。”对此，岳舟只吐出了四个字。 “这便告辞了，风老若是要报仇，不妨先去找令狐冲。”岳舟毫不在意，转身离去。 今日一战，收获甚多。 风清扬静静凝望岳舟的背影，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