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声势(下)
余下婆子见大势已去,无不吓得六神无主,知是难逃罪责,心下大骇。此时,她们当中一人忽然连滚带爬的及至慧珠跟前,哭喊道:“主子,奴才们是冤枉的,都是薛嬷嬷指使的,奴才们怎敢克扣了爷和福晋用的,奴才们冤枉啊,主子明鉴,这全是薛嬷嬷一个人的注意……”还待继续哭喊,不料被小然子一抽,一个趔趄人倒栽在地上。 其他婆子在府里也待了十几年,知道罚不责众这个理儿,这会被哭喊声警了神,通通反应过来,齐齐指着最先会那个一脸嚣张的婆子,推托道:“主子,您明鉴啊,这事都是薛嬷嬷一人捣鼓出来的,奴才们位卑不敢不从……您也是听见了的,她自己也承认了,非但扣下您和年福晋院的,还扣下爷和……”话语未落,只见薛嬷嬷转个身子,便朝那哭喊声最大的婆子扑去。 “啪啪”几声,搧得直响,周围人无不为之一怔,片刻间,那薛嬷嬷张口便是怒骂道:“不要脸泼婆娘,竟敢把脏水泼到老娘身上,你们不让老娘好过,老娘也不让你们过得去。”说着,薛嬷嬷仗着自个儿五大三粗,对着余下四个婆子是发了狠劲的往死里打,打的众婆子叫唤不停。 慧珠也有些愣住,哪里知道这个叫薛嬷嬷的如此凶悍泼辣,眼见此下形势发展的越不对,忙让高德去绑缚了薛嬷嬷。高德领了话,打个身,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便将薛嬷嬷捆住,尖着嗓子发话道:“还杵着干嘛,还不快去把她给办了。犯了大罪不说,竟还敢在钮祜禄福晋面前放肆,就该给我打,往狠里打。”转回身,又一脸恭敬的禀道:“这婆子挪用了主子的东西私卖出府不说,还在您面前放肆,实属不可原谅。这不知您意下何意,是杖责五十,还是一百?” 五十或是一百,无论选哪一个,都是要将人活生生打死!慧珠强压下满腹心惊,看了眼面上流露出惊恐神色小娟等人,暗自缓了口气,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软不得心,否则以后难过的便是她和弘历兄妹。 思及此处,慧珠到底硬下心肠,又看了眼被绑缚在长凳上的薛嬷嬷,咬咬牙,不动声色的道:“杖责五十或一百,无甚区别,就有高公公拿主意吧。”高德应了,随即高喊道:“一百杖责,事后,全家打发出去。”话落,两个小太监高举红漆木板着着实实打了去。 薛嬷嬷初始还在木凳上不断挣扎,堵着破布的嘴也在呜呜咽咽的哭嚎着;不知何时,浓郁的血腥味开始飘远散去,斑驳的血迹在洁白的雪地上落下烙印,彰显着一条生命的渐渐逝去。 “三十八……四十一……四十五……”一旁报数的太监喊道四十五时,皱了皱眉头,转身行至慧珠跟前,打了个千儿问道:“那婆子已断气了,可是还要继续?”闻言,慧珠倒吸口气,强制镇定道:“人都殁了,不打也罢。”小太监领命,高德笑道:“钮祜禄福晋就是仁慈,有您当主子,是咱们做奴才的福气。” 仁慈?慧珠无声冷笑,向一片狼藉的前方看去,跪在一旁的婆子无不瑟缩了下身子,满是惊慌的望着她。慧珠心下怅然,收回视线,思绪毫无所觉的飞向入府那年,也是今日这样飞雪漫天,洁白的雪地上被鲜红的人血所浸染。那时的她还在指着乌喇那拉氏的心狠手辣,如今,场景换了,人也换了,而那心狠的侩子手却变成了她。 慧珠晃神的想着,忽被小然子扯了扯衣袖,方敛回心神,对高德吩咐道:“就快过年了,不宜多出人命,免得沾了秽气。至于她们吗?只算知情不报,就每人罚了三月列钱便是。”高德心领神会,看向众婆子道:“还不快谢过钮祜禄福晋,以后好生当差。”众婆子忙唯唯诺诺的跪地叩头道:“谢钮祜禄福晋大恩,谢钮祜禄福晋大恩……” 惊惧的声音犹在,小然子却已然撑起了油伞,小娟也搀扶上了慧珠的手挽,离开了这座被血腥味萦绕的院子。一路围观奴仆,见慧珠主仆三人行来,无不眼里闪过骇然,哆嗦的退离开来,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对心冷? 这事当日日天黑之前,已到了乌喇那拉氏耳里。乌喇那拉氏诧异的看了眼高德,又挥手让之退下,挑眉道:“看来是小看了她的能耐,一直以为她……罢了,罢了,这皇家的女人哪个不是玉面心狠,没几分手段又怎样爬到亲王侧福晋的位上。”王嬷嬷忧心道:“此次她必是立了威,若是她势力膨胀了,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氏。” ——李氏,乌喇那拉氏手心倏然发狠,转瞬间,却是风过无痕,淡淡的开口道:“府里的情形,容不得她成为第二个李氏,有年氏在府里的一天,或是年家一天不倒,她就一日不是威胁。再说,比起其他人,钮祜禄氏还稍能顺我的眼。现在多说无益,且看明日她如何作事。”王嬷嬷望着一脸漠然的乌喇那拉氏,心里忍不住滴泪,若是弘晖阿哥还在,也不用活得这般辛苦。 乌喇那拉氏见王嬷嬷眼里黯然,难的眼里掠过一抹温情,轻声道:“嬷嬷你也上了年纪,冬日老泛腿痛,你紧些自己,莫去多想。只要有年氏、钮祜禄氏二人在,事情就是好办,谁也越不过去。”王嬷嬷眼里的含泪道:“老奴谢主子关心。”随后也深了,乌喇那拉氏主仆自是收拾睡下。 可夜里,慧珠却失了眠,辗转反侧一宿,直至四更天,才稍有睡意,阖了会眼。不过天亮之际,还是强打起精神,换了件能提面色的玫红色碎花旗服,赶在众人请安的前面,先去正院,向乌喇那拉氏言明了昨日情形,并道:“妾擅自处理那婆子,还请福晋责怪。” 乌喇那拉氏和王嬷嬷对视一眼,拉着慧珠的手,一面的温声细语道:“meimei,这大早的赶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唉,你呀就是太守规矩,委屈了自己。咱们姐妹相处这十来年,还不清楚你的性子,我是信得过meimei的,以后这事就别在一一禀了我了。”慧珠仍如上次一样,不做应承,有事必先禀过乌喇那拉氏。 自慧珠拿了厨房的人开刀,还让薛嬷嬷丢了命,众人心里是提了十二分警惕,只道慧珠是个有手段心狠的,谁逆了她,薛嬷嬷便是下场。遂,后面慧珠手下管理的这些事,无不妥妥当当办好。 于是,在慧珠细心cao持下,底下仆从又谨慎去当差,府里腊八熬制的各色腊八粥也如期准备好了,后面到了腊月二十,衣服作坊和首饰铺子提前四天送来了慧珠定下的物件,慧珠依照身份地位,按着衣料首饰的贵贱分下去,亦没出一点错。 其间,张富跑采购的时候,还遇见一南洋过来的商人,急需用钱,便盘点了些京里没有的首饰样式,但这些首饰样式虽难见,不过却不是什么金贵材料打制,也就花不了多少钱,没超过府里往年节气花费。慧珠心下满意,将这些新式样的首饰给胤禛大小妻妾送去,因式样好,又在不该打制首饰的时节收到了意外的份例,大多是心里喜欢,把慧珠夸了遍,就算是李氏、年氏等人碍于情面,也是夸赞了几句。 这般,在年下各府交往甚多的时节,慧珠料理府里的事也传了出去。因此,慧珠贤惠心巧,稳重能干的名声是在各大王公府里传开了。就连宫里的德妃也知了消息,私下还暗暗高兴慧珠把她的话听进去,要和年氏分庭抗礼,遂这后待起慧珠是更加亲切。 慧珠把手上的事,是处理的井井有条,在府里赢得了声势,府外又赢得了一片好名声,倒是她没想过的。只是对德妃没再单独留了她说年氏的事,觉得是个意外的收获,让她开始的忧心去了一大半, 如是,慧珠后面的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弘历学业有成,宝莲乖巧懂事,她与胤禛相处融洽,府里也没什么麻烦事到了她身上,钮祜禄府那的日子同样是越过越红火,这一切下来,没一件事需得她愁心的。而这种日子过的极快,晃眼即逝,不知不觉间又是大半年过去,转眼到了康熙五十八年夏末。 这日,慧珠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了,掐着时辰,约莫该是弘历下学的时间,便让厨房做了弘历最爱吃的水果刨冰,她就在屋里一边交着宝莲认字,一边等着弘历下学回来。不想等到了酉时过半,也不见弘历回来,有些急了,正要出了里间屋子去院门廊下转一圈,看看弘历回来没,就听见弘历老远就“额娘,额娘”的叫个不停。 慧珠门帘子一撂,步出了里间,还没见着人,已佯装抱怨道:“又去哪里皮了,今个儿可是晚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