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个娘子男儿腔
方秀才满脑门的经史子集、子曰孟曰,对着个锦儿,全无用武之地。她也不恼,巴巴地偷眼看樊大郎。如今她年岁渐长,也晓得看好看的小郎君。平日里出门,偶尔看到别家男儿,就暗暗拿来和樊大郎做番比较。最后还是觉得,自家樊大郎好看又能cao持家务,脸上不免得意。继而又想到樊大郎不通诗书,闺房情趣差了些,实在可惜,于是又一脸愁容。 樊大郎不晓得方秀才千回百转的心思,忙着给一家子做饭菜,闪身进了灶间。方秀才看不到樊大郎,只好干坐着。锦儿也不说话,只是陪坐。又一会,樊二郎来摆碗盘筷子,樊大郎端出几个小菜。味道和方家不同,却爽口好吃。又把秀才拿来的雄黄酒倒了些,四人吃得尽欢,方秀才便又觉得樊大郎还是好。 克化完,又坐了会,挨到晌午大错。方秀才觉得可以回家给娘老子交代,便急急忙忙要走。樊大郎也不多留她,打点了十来个粽子给方秀才拎上,交代好哪样是粟米粽子,哪样是糯米粽子。私下里把一卷五彩丝系在方秀才手上,又给了她一个绣了五毒的荷包。这才送秀才娘子出村。 眼见得方秀才走的远了,樊大郎顺着河滩往回走。想着去摘些芦苇叶子,回头再给二郎和锦儿裹几个粽子。粽子煮熟了泡在草木灰水里,可以多放些时日。若是忙起来,响午来不及回去做饭,正好可以带些粽子在地里吃。 日头偏斜,照在河水上,波光白花花的晃人眼。大郎走近芦苇丛,渐渐行到深处,竟走到平日少人行走的所在。脚下不留神,踏着一物。低头看去,却唬了一跳。他脚底下的分明是个人,脸朝河水趴着。也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樊大郎心下害怕,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见到了,没有说不救的。急慌慌丢了手里的芦苇叶,小跑回家叫人。樊二郎和锦儿收拾了吃饭的家伙什,正在院子里笑话方秀才。见樊大郎匆忙跑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樊大郎就说在芦苇坡躺着个人,要他二人随他一道去看看,若是有得救,便救回家来。樊二郎听了不禁皱眉道:“哥哥,我们家什么光景,尽是未嫁男儿和幼女,哪好去救什么人。” “话是这么说,可既然见到了,怎能见死不救。”大郎是待嫁之身,虽乡间礼法粗疏,也晓得些不妥,只是人命关天。 樊二郎还有句话没说,万一抬回来有气,没救活又死了怎么办?外人死在自家里,想想便有些吓人。锦儿倒是胆壮,也没想到那么多,傻傻道:“二哥,娘不是说救人是好事,见死不救的事万万做不得。大哥,人在哪里,我来帮你。” 樊二郎见锦儿这么说,恨恨瞪了她一眼道:“救人救人,就你那小身板……你莫不是也想救个小郎君回来……” 樊大郎离得近,听得樊二郎说的不像话,拦下话头道:“既如此,莫要耽搁了,快随我去吧。”三人便去芦苇荡去抬人,这趴在河滩的不是别个,正是秦小猪。也不晓得,这小猪是如何漂到淝河里的。十月出游上天柱山,从淝河里冒出来,却又变成了五月端午。身上衣裳鞋子也都在,登山包什么的零碎玩意却失落了。 锦儿是女子,便大着胆子,伸手在秦小猪颈侧上试了试。是热的,有脉搏,人没死。三人便合力,把秦小猪往家里弄。统共几间房,也无处放这人,大郎就叫把秦小猪先搁进灶间。 秦小猪装束奇特,这家三小没有年长者掌眼,居然也只当是自家见识短浅,不识得别处的奇风异俗。又觉着这位,或是深山里的隐居的山民,久不在俗世行走,故此穿的奇怪。看这衣服手脚包裹的严实,想来也是个知道礼仪教化的,不是那化外之民。 三人闹不清那衣裳拉链怎么处理,干脆囫囵个把人放在草垛上,盖了床薄被在上面。锦儿打了水,樊二郎用布给秦小猪搽干净了脸,“哎呀”一声惊叫出来。锦儿听得动静,也探头过来仔细看,末了也是一愣。 这秦小猪天生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这会儿她又极不舒坦,自家觉得受了委屈,淡淡柳叶眉拧着,大眼睛闭着,可那长睫毛却一抖一抖的颤人心。鼻尖红红,嘴唇泡的有些白,都抿到一块儿去了。总之看起来,很有几分可怜可爱的意思。 锦儿略知男女之事,于是低头看脚。却又看见秦小猪露在外面的手,葱白小巧,一时间不知道把眼神往哪里搁。二郎看锦儿的反应看得有趣,捏着锦儿的脸蛋笑道:“便宜你了。” 锦儿似懂非懂。 若问秦小猪为啥看起来没有胸部,原因也简单:她瘦,又贫乳,先天单薄。一米六将将出头的个子,八十几斤的重量。明明是个闲不住的馋嘴,却怎么吃都吃不胖。这种瘦到连胸部都米有的瘦法,真是让人不知道该羡慕还是同情。秦小猪倒没为这个问题烦恼过。因为她的瘦,所以她的贪吃就变得合理了。 锦儿被樊二郎捏的脸疼,又莫名有些害臊,手舞足蹈着一边挣扎,一边叫大哥救命,和樊二郎两个闹作一团。适才三人把秦小猪拖回路上,已经用老黄牛颠出她胸腹积水,樊大郎又去烧了灶,煮了半锅姜汤。这会收了汁,小心用碗盛了端进柴房,喝止二人。叫樊二郎帮忙,把姜汤给秦小猪喂了下去。 做罢这些,三人都已经认定这是位小郎君。樊大郎怕这人脸嫩,也不好剥“他”衣裳,其实是不知如何动手。天气又燥热,秦小猪身上还盖了床被子发汗,登山服很快干了七七八八。她昏迷中,觉得一股浊水从口鼻里呛出去,人才有些清明;又被一股火辣辣的热水灌进腔子里去,胸口热乎起来,便又沉沉睡去。昏昏沉沉睡到深夜,好像还有人来给自己盖被子。 她那时意识不清,以为还在自己家中,老妈半夜起来给自己检查被褥。正好身上也攒了些力气,便探出手去,抓住那只拉被角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给自己顺气,口里还嘀咕:“……给我揉揉……我难受的很……” 大郎一片好意,想着这位“小郎君”好不容易捡回这条命,可不要半夜着了凉,风寒不是闹着玩的。他趁着月色撩了几针针线后,就过来看秦小猪睡地可安好。哪晓得被秦小猪一爪子抓住手不放,还把自己的手拿去在她的胸口揉弄。这一揉,就是再细小的胸部也摸出不同了。 樊大郎吓的面孔煞白,赶忙抽回来手,心肝还在怦怦跳个不停。若不是用手掩住口鼻,怕不是要跳出腔子去。这哪里是个小郎君,分明是个小娘子。樊大郎心里又惊又怕,面上却还算镇定,没有惊吓出声。他一手捂住嘴不叫自己发出声响,一手扶着木门防止跌倒。 心里想着除了自家meimei,他什么时候和一个陌生女子共处一室过。就连秀才娘子,二人见面也是总有其他人陪着,在青天白日下头,保持距离说说话而已。这事可不敢声张出去。樊大郎权当自己没有来过柴房,悄悄推门出去。转身掩了门,又悄悄爬回自己床上。 樊二郎被樊大郎的动静闹醒了,睡得迷迷糊糊问道:“哥哥,怎么了?” 樊大郎想着,这事不能瞒了二郎,便小声在弟弟耳边道:“那个人,是个女子。” 樊二郎含糊应道:“哦,女的……。”隔了好一会,才猛地坐起身,竖眉毛瞪眼睛道:“哥,你说啥?那是个女的?” 樊大郎被他的一惊一咋吓到,尴尬心情倒是没了。又怕吵醒隔壁锦儿,低声道:“小声点,这么大声做什么……” 樊二郎话都没听完就跳下床榻,拿着烛台去柴房了。 自古灯下看美人,最是动人。秦小猪娇美可爱有七分,灯下一看也成了九分,樊二郎看的咂舌。一会又可怜锦儿,她还在睡,还不知道她的小郎君变成小娘子了。不晓得明天会不会哭。 该来的总还会来,第二天一早,秦小猪满血复活。除了饿得有点晕,一点毛病没有,这该算是穿越福利吧。锦儿不知是不是受了打击,给秦小猪拿咸菜碟子的时候还低着头,不看她那张貌似小郎君的脸。秦小猪一时半会弄不清眼前状况。她好端端一个现代人,怎么就一睁眼,就到了解放前了。 历史也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闹不清楚这是哪朝哪代。话说回来,其实对于秦小猪这样胸无大志的,弄清楚朝代意义也不大。 秦小猪今早一睁开眼,就见自己睡在一张破烂木板床上,四周堆着柴禾农具,边上有几个绾发右衽的古人。再一眼望出去,屋外是竹篱笆院墙,茅屋草舍。再远了还隐隐有青山绿水,炊烟袅袅。才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到了传说中的古代。 想到各种没营养的古装剧里,封建制度对女性的种种不公,秦小猪悲从中来,险些又要晕菜。多亏大郎及时递过来一碗栗米粥,秦小猪饿得厉害,正缺这个。两下互通名姓,樊家两位男子不好给陌生女子说自己名字,便让秦小猪称呼樊大郎、樊二郎就好。秦小猪见樊家兄弟比自己年轻,怕说出年龄来被人说老,就厚着脸皮叫大郎樊哥。 樊大郎又问秦小猪哪里人氏,可还有亲友投靠。这一问,秦小猪就又哭开了。樊大郎一瞧这情形,这位怕是家里没人了。救人救到底,索性叫她先在家里住一阵吧。饥肠辘辘的秦小猪也不晓得什么叫客气,见帅哥给吃的,伸手就接过来,然后还要勺子。二郎说没有,她也不挑剔,用筷子捞米。 秦小猪一边小声哭,一边就着咸菜吃粥。吃着吃着,肚子有些东西垫底,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虽然眼前帅哥成双,可着实心疼自己新买的大床,冰箱里储备的食物,还有皮夹子里,一沓子没捂热的毛爷爷。秦小猪鼻子酸起来,正好粥也吃完了。便把空碗一搁,专心哭鼻子。她越哭雨越大,奇怪的是,居然没人理她。 两个小帅哥,大的那个眼神温润,小的那个眉目含情。可为啥都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呢?特别是年轻那个,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就罢了,干嘛还对自己一脸嫌弃。至于锦儿,她已经不哭鼻子好久好不好。 樊家的当家人老樊头,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出了名的犟脾气娘子。受老娘观念影响,樊家人向来认为天下女子就都该像他们娘一样,再苦再难,打碎牙齿和血吞。当年老樊家里死了男人,一个女子带三个娃,还要照料田地。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累得跟狗一样过活。 可面子上也是妥妥当当,什么时候都沉地住气,拿得起放得下。搁在老樊头身上,纵然如秦小猪这样身无长物,孤身飘落异乡。可只要人还在,没死没残,再从头来过就是,怎么能像个男儿家一样哭哭啼啼的。一家人觉得稀罕又有些瞧不起。 秦小猪知道自己的外貌很有欺骗性,只要不知道她真面目的,没有不被这“梨花带雨”打动。怎么现如今,她这么不受人待见了呢。 于是又忧心自己毁容了,愈发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