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事发
姬璞冷笑道:“便是结了亲的也能弃了再娶,何况是那还没过门的。”他还记得同这呆秀才有场口角官司没了结,言语间不知不觉带出那日的情绪。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在书店时这人能为那窝囊的沈秀才说话,多半将来也是个要指望夫郎过活的蠹物。 见方明德站在塘边顾影自怜,那摸样叫对面的男子们看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便以为方明德也是刚进举人便亟不可待要攀附权贵的,估摸着若是不幸叫这人进了朝堂,定然也是那种用仁义道德装点门面,内里却攀扯裙带、勾连上下关系的废物点心。 又问了几个举子,知道了些方明德的来历家事。心说这姓方的既然家中已经定了亲,还敢在此搔首弄姿。心里不忿,说话口气更是不善。 方明德听得一头雾水。她越是听不明白姬璞话里意思,就越恼火这人无理取闹。看来关于二皇子的传言所言非虚,他果然是自小便被骄纵坏了的,才会这般黑白不明是非不分。思来想去,自己能惹着他的地方,也只是在那日说了句他不爱听的,不想竟被记恨到今日。 方明德默默叹气,把那句“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圣人言辞,在心里翻来倒去念了好几遍。如今她确信王青苗就是二皇子姬璞所扮了,虽然恼他言语无状,却也不愿真同个男子在口舌上争短长。恰巧有同窗过来叫方明德去亭中联句,她便欲借机离开。 不想姬璞却上前一步拦住去路,开口对来寻人的几个行礼道:“在下王圃,之前与方举人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这几位jiejie如何称呼?” 他生的不俗,现在又刻意做出一副谦和姿态。除了方明德,竟是很快便得了众人喜欢。听到他是独个来赴宴的,又以为他和方明德交好,便叫他也一同去亭中。方明德深觉叫上这人有些不妥,可又不好当众揭穿了他。万一二皇子恼羞成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岂不是要叫在场的都倒霉遭殃。 她只好忍了,走路也要落后众人几步,好与姬璞保持距离。姬璞今日却是有心为难她,她到哪里,姬璞就跟到哪里。她若是说什么东西好,姬璞便一定说出那样东西的不好来。苦熬到正午,鹿鸣宴正式开席。五皇女姬璜在知州大人陪同下出现,果然引起重大反响。 皇女谦和有礼,礼贤下士。几句话一说,便叫原本骤见天潢贵胄还有些僵硬的众人,在这深秋时节如沐春风。因着上面说一句,旁边的姬璞便要冷哼一声,方明德被搅扰地也没听到五皇女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只凭风姿气度,也叫人对皇女心生向往。到了方明德这里,还要加一句——五皇女姬璜和二皇子姬璞果然不是一路人。 心说怪不得传言里,这两人不大合契。讲完话,堂中众人两个一桌坐下,便有教坊的班子在幕后先后演奏《鹿鸣》、《四牡》、《皇皇者华》。方明德坐得有些不舒服,本是两个人的座位上,她们这桌坐了三个。 方明德被夹在中间,左边是形容猥琐的干巴女子膏药钱,顶的名头正是沈茂德沈举人。右边却是二皇子姬璞。方明德按照名帖编号坐下吃席,姬璞也跟了过来。他在这州郡衙门住了许久,又常爱扮作女装,府里上下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这位大爷是哪个。 见他爱随处坐了,只要不吵闹,也无人敢去管他。仆妇赶紧给他额外搬把椅子,摆上酒菜碗筷,便主动在这人视野里消失。姬璞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甚不妥,自然而然坐下吃喝。方明德略一打量,二皇子的待遇和别个不同,她虽对饮食一道不甚精通,却也看出右边的酒菜都是上好的。 连方明德都看出的事,膏药钱更是看的十二分清楚明白,也猜出夹插得那位有大来头。她不认识方明德,见这坐在中间的这位小鸡崽一般脸嫩,便不把方举人放在眼里。绕开方明德,要同姬璞搭话。姬璞见搭话的这人形貌丑恶,没说话便先皱了眉头。 他坐在这里是为了叫方明德难受,可不是为了伤害自己的眼睛。偏那个黄毛还不自觉,隔着一个人,口沫都能飞溅到自己这边的菜里。真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恶心人。方明德也看出姬璞的不快,若是平日遇到这种情形,依着方举人的正派,说不得要帮上一帮。可是今日她为鱼rou人为刀俎,她是真心希望姬璞赶紧受不了走人。 姬璞忍了不到三秒,就掷了筷子起身离席。这时众人都坐着,主座上看到有人突然起身,险些以为是刺客,好在及时认出是二皇子。为了叫这场面不再尴尬下去,便有人提议众人齐诵《诗经·鹿鸣》。 姬璞走出院子,还能听到院中齐声高诵《鹿鸣》的声音。什么“鹿鸣”,可不就是“名禄”。现在他不光觉得那个黄毛恶心,连五皇女连同院子所有的举子官员士绅,都叫他恶心。一路小跑回自己住的院子,便叫葳蕤去叫热水,他要洗澡更衣。 全府上下现下都在为鹿鸣宴忙活,厨上也不例外。所有的炉灶都在准备食物,可是二皇子发话也没人敢不听。厨娘想了想,只好叫小丫头把那个回锅rou先撤下来,空出灶台为姬璞烧洗澡水。姬璞没有等到洗澡水烧好,便伏在榻上沉沉睡去。待到醒来,外面已是星斗漫天。 葳蕤在外间听到动静,直愣愣闯进来道:“殿下,你可醒了,洗澡水还一直在火灶上热着呢。” 姬璞揉揉眼睛,问道:“宴席散了没有?” 葳蕤道:“没呢,殿下你洗了澡换件衣服再去也来得及。” 姬璞听了,竟是真个点头称好。 马大鱼等人听得牢门外竟有人拍门,心中大惊。虽不担心那些迷烟迷昏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牢子醒来,却怕门外的动静引来其他人。便叫自家伙计与那些泼皮分开走,自己几个怎么来的怎么走,赶紧离了此地是正经。 泼皮们见状也知道大事不好,哪肯轻易舍了马大鱼、田沙河她们这条大腿。马骝又在人群中看到了席驴儿,这两个难姐难妹眼神撞到一处,都尽释前嫌。心里也不骂对方了,一个道:“原来你也进来了。”另个道:“看到你真好。”只是这时节不容她们说话叙旧,两人凑到一处,也跟着去翻墙。 门外梧桐劝了一会,终于觉出不对来。衙内在外面闹了这么一场,怎么里面连个吱声的都没有。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瞬间脸色惨白。落跑时还记得拉起衙内,声音发颤道:“衙、衙内,这里事情有些不对,里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衙内哪管这些,酒壮怂人胆,就是真有不对,她也要到里面近距离围观去。一膀子甩脱梧桐,口中道:“我不走,要走你走,反正我要进去。”说完,又拍打大门。 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梧桐咬咬牙,对宋衙内道:“衙内,你先顶着,我这就去叫人。”说罢,慌慌张张往街市上跑,一面跑一面大喊:“来人哪,监牢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