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合影
童彦若凑近屏幕，细细打量这个搂着自己“前妻”脖子的年轻男孩。 瘦高个子；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染成深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非常有光泽；五官清秀又精致，尤其是笔挺的鼻子和欧式的眼睛，给他的面孔添上了隐约的混血味道；一只耳朵上戴着三个金属耳钉；款型修身的黑色时尚小西服里是一件浅粉色方格衬衫——那是童彦若绝不会“挑战”的衬衫颜色；一只手里还拿着顶很有型的窄沿小礼帽。 原来她现在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长相倒是不错，不过是不是男性气质弱了些？她的审美转变还真不小，怪不得不愿再和我联系……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样，她毕竟已经重新开始了……应该祝福她不是吗…… 童彦若关上页面，从电脑里选出几首曲子给自己听。他尽量让自己相信，此刻心中挥之不去的失落和郁闷只是因为自己无法完成哥们儿交代的任务了，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一支缠绵悱恻的伤感乐曲回响在安静无人的寝室里，那是神秘园的《Thesongfromthesecretgarden》 童彦若突然想起，这曲子曾是何溪醉的最爱，在她开车的时候，总是反复聆听。 童彦若与潘泽的首次单独约会，是在他看到那张合影照片之后的第三天。 “马上要放暑假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正好上次被打断的实验报告我也想把它说完。” 听完电话里潘泽发出的邀请，童彦若罕见的没有拒绝。 约会时间是正式放暑假的前一天晚上，地点在一家距离学校不算太远的很有情调的茶餐厅。 点完餐之后，潘泽直奔主题，“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绕圈子，那样太浪费时间。我们开门见山，接着上次没有说完的话题继续好吗？” 童彦若心想，你这样还算不爱绕圈子？无非就是一句“我爱你”之类的话，非要搞出个假模假式的实验报告来，还不够浪费时间的……不过他表面上自然不敢将内心活动流露出来，简单问答道，“没问题。” “好的。”潘泽的目光直视童彦若，他没有抬头，用余光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关于那个实验的实验结果是——我喜欢你。” 大概是看到对方终于抛出了底牌，也可能是听到对方没有用情感强烈的“爱”而是比较温和含蓄的“喜欢”，童彦若竟松了口气……这个动词比较好，没那么锋芒毕露，给大家都留了点回旋余地。 看到童彦若没有做声，潘泽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沉默的内因，“你介意姐弟恋吗？我不介意。” 童彦若很惊讶自己居然一下笑了出来……她以为我在因为这个原因犹豫吗……太天真了……再有“御姐范儿”，毕竟也还是大学没毕业的小女生啊…… “我当然也不介意……”不知为何，童彦若仿佛在一瞬间读透了自己也读透了对方，他这样轻松回应道。 “真的？太好了！” 看到潘泽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童彦若有些无奈，又有点于心不忍，不过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当然不介意，因为姐弟恋这种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介意？” 潘泽眼中的光彩顷刻熄灭了，她沉默了几秒钟迅速整理自己的情绪和思路，然后不甘心的追问，“这种回答算是拒绝的意思吗？对于我的实验结果的拒绝？” 童彦若笑笑，坦然地看着潘泽的眼睛，“自然不是拒绝的意思。因为你并没有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既然没有要求，又何谈拒绝呢？你那四个字的实验结果只是一个普通陈述句，不带有任何要求、邀请、请求的意味。” “如果我对实验结果进行补充呢？在‘我喜欢你’的后面加上一个带有邀请意味的疑问句？” “比如？”童彦若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无耻之徒，明明早就知道结果，还非要这样折磨一个恋爱中的可怜女孩……难道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何溪醉那个女人带给自己的不快？用伤害另一个女人的方式？ 此刻潘泽已经无所畏惧，仿佛他们之间谈论的真是一个严肃的学科问题，“比如，补充上——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 望着潘泽充满挑战的目光，童彦若在心里感慨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如果是当年的少女何溪醉，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有这般勇气主动表白的，而且表白得如此坦率，不带丝毫羞涩……不过或许那种玫瑰花蕾般的娇小羞涩感更令人痴迷…… “抱歉，我不愿意。” 童彦若的直白似乎并没有伤害潘泽太深，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潘泽只是挑了下眉毛，“当然，你有你的选择自由。不过我希望听到你的理由——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不爱你……童彦若喝了口玻璃杯中清透的绿茶，思考着如何将话说的委婉一些。 “因为电话里那个叫做小溪的女孩吗？” 正在大脑中组织语言的童彦若猛然听到潘泽这么问，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狼狈地愣在那里。 看到童彦若简直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的表情，潘泽知道，自己的直觉大概是对的，她的心不自觉的疼了一下。 “那天晚上在湖边听你们通电话，当时我就有种预感——童彦若应该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你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吧，我从来没有听你对我，或是对别的女生用那种既温柔又不安的口气说话。温柔是因为你想接近她，不安是因为你怕吓跑了她……” 童彦若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觉。没错，那天晚上，他的确是带着这种复杂又奇妙的心情同何溪醉讲话的。自己没有意识到，旁观者却早已了然于心。 “她，是你的女朋友？”潘泽竭力口气自然地询问。 童彦若露出个寂寞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前女友？”不知为何，潘泽觉得心更痛了。 “这个表述不完全准确……”望着杯中悬浮在晶莹水中的绿茶，童彦若突然觉得很累，好像一个人在梦游状态中穿行了整个撒哈拉沙漠，在猛然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感到势不可挡的疲惫。他累得没有力气现场编织一个美丽伤感的爱情故事。 “她是我的前妻。” “前妻！”潘泽惊叫一声，引来周围几桌客人的侧目。这也怪不得她，就算是再沉稳镇定的女生，在自己刚刚表白之后就听到这个“劲爆”无比的“噩耗”，恐怕都无法淡定自若。 早就预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所以童彦若这个“噩耗”发布者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寂寥笑容。“是啊，前妻。我和她高一开始谈恋爱，后来结了婚，再后来，又离了婚。” 从小到大，潘泽都是个在所有人眼中始终自信满满、处事不惊、成熟稳重的女孩子，然而此刻，她平生第一次感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怎么可能！你们都还那么年轻！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离婚！” “这些还重要吗？对你来说，只需要了解以下几点——我结过婚，也离过婚，并且到现在还依然爱着那个叫做小溪的女孩，她是我的前妻。” 童彦若说完这些话，服务生正好端来了他们的晚餐。 晶莹剔透的高大落地窗上，两层影像重叠着。 一层是暗淡夜空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都市夜景。 一层是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吃着各自晚餐的潘泽和童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