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转送
回复短信中午才出现在何溪醉的手机上，想必童彦若一上午都在忙，没时间看手机。 “我当然爱你了，傻屁溪。爱你，不管你是不是还爱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还需要我。” 看完这短短几行字，何溪醉难以控制地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以至于右手背上的针都跑针了，手背鼓起一个大包。 即使他只是随便说说，即使他是在骗我，都无所谓了，我只需要他的这么一句话，以支撑我继续走下去…… 从此以后的何溪醉是瞎子，聋子，傻子，她只是爱童彦若，爱到不看，不听，更不去多想。 Bruce第六次见到他的“琥珀小姐”是在6月中下旬。 那天，天气闷热异常，到了晚上，一场憋了一天的暴雨即将爆发。 就在雨点刚刚将马路地面砸成一面波点图画时，在一阵风铃声中，Bruce推开了“净琉璃”的玻璃门。 那次“送礼物”事件之后，Bruce和“琥珀小姐”一直没有再见过面。这次，当他再次见到何溪醉时，不禁吃了一惊。 “AreyouOK？”Bruce脱口而出一句英文，又马上改口成中文，“Amber！你生病了吗？” 何溪醉淡淡一笑，“没有。夏季新品到了，在那边……” “Amber你不需要减肥！以前那样很好！真的。现在的你太瘦了。”Bruce走到收银台前，仔细打量何溪醉的脸。 何溪醉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笑容，“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参考的。” “Amber你怎么了？或者你是Amber的孪生姐妹，只是和她性情相异？”Bruce认真问道。 我没怎么……只是，只是在森林里迷了路……何溪醉没有回答Bruce的问题，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装盒，“这是上次您忘在店里的东西，我一直帮您收着。这次请记得拿走。” Bruce看了一眼尚未拆封的包装盒，然后望着何溪醉，“Amber，你应该知道，送出去的礼物是不可以再拿回的，那样不礼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何溪醉败下阵来。如今的她对什么事都不愿花费太多力气，她怕花心思，怕麻烦，怕用心，因为，她体内所有的能量，都要集中一点，用来支撑一份爱情的延续。 “好吧，那我收下，非常感谢你的礼物。”短短几秒钟里，何溪醉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懒得去考量将这一念头付诸实践是否理性，她直接弯下腰，从收银台下的小收纳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纸袋，轻轻摆放在Bruce面前。 “这是我的回礼，请您收下。” Bruce看着纸袋上熟悉的英文logo愣住了，他非但没有想到“琥珀小姐”会准备了回礼，更没想到这回礼的分量还不轻。 见Bruce没有说话，何溪醉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衬衣——粉红底色，淡雅简约的竖直条纹，是她和小西精心挑选很久的成果。 “这件衬衣的领口是41号的，不知道您穿几号。如果不合适，您就把它送人吧。” Bruce从惊讶中恢复过来，“Amber，你真是一个女魔法师。我真的穿41号衬衣。” 犹豫了一下，何溪醉还是决定不对这个法国男人有所隐瞒，一颗心已经不堪重负，她不想再有任何心理负担，“虽然很抱歉，但我想还是应该向您说明一下——这衬衣不是特意为您买的，是我为一位朋友准备的。因为一些意外情况，礼物送不出去了……今天上班前，我去商场退货，可是因为小票早就弄丢了，没法退掉，只好拿到店里来。既然退不掉，又欠您一个人情，那就送给您吧，我是真心的……正好今晚遇到您，而您又正好穿同样的号码，看来老天给这件衬衣安排的归宿大概就是这样的。” 法国人听了个中原委，轻轻点点头，似乎并不太介意，“你很坦诚。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这件礼物，下次见面你，我会穿着它来。” 何溪醉回报给Bruce一个极淡的笑容。 衬衣终于送出去了，轻松了吗？为何会觉得心里更沉重，更压抑…… 三天之后的夜晚，Bruce穿着何溪醉送他的新衬衣推开“净琉璃”的玻璃门，却发现收银台后站着一位陌生女孩。 他的“琥珀小姐”已经辞职两天了。 走出“净琉璃”的Bruce感到一阵寂寞。他的“琥珀小姐”在过去几周时间里没有减肥，她大概是迷失在某座森林之中。很遗憾，他失去了帮她找到出口的机会。 她在给他留下一件粉红衬衣之后，便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他的衣袋里，还躺着个装有一副红碧玺耳坠的精致小盒。 像一池雪域温泉热源枯竭，在无尽严寒中渐渐冷却，何溪醉和童彦若的关系也在无可挽回地降温。 每次在电话里，何溪醉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正常”，更热情，更快乐，但脑海里那段恐怕永世难以磨灭的记忆如同不断散出毒气的毒药，使得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被毒气污染，再也不能任凭她自由控制。 何溪醉觉得自从将那件原本应属于童彦若的衬衫转送给Bruce之后，她的精神世界便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什么事都无法再令她欢喜雀跃，什么事都无法再令她悲痛伤感。所有悲喜都被收藏在一只深绿色漂流瓶里，被她狠狠扔进了蔚蓝汪洋。 这大概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麻木自己的情感，让它不能再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唯有这样，何溪醉那颗痛苦得频临死亡的心才能继续跳动下去。不然，后面的日子她要如何活下去？早晨睁开眼，她会想到千里之外的童彦若会在谁的身旁醒来；在食堂味如嚼蜡地吃着饭，她会想到童彦若的餐桌对面此刻正坐着谁；去阶梯教室上课，她会想到童彦若是不是正帮谁占着座位；最难捱的是晚上，只要看到床铺，她就会难以克制地想到漫长黑夜，童彦若将谁拥在怀中…… 就在何溪醉在地狱煎熬的时候，她那位在临市的闺蜜狄狄却置身天堂——去年K大女生女舍失火，狄狄赶来看望何溪醉，而在返回学校的城际列车上，她邂逅了一个男孩。经过几乎一年的漫长暧昧，如今，他们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 接到狄狄的报喜电话时，何溪醉正独自坐在校园里一处小喷泉旁的长椅上发呆。 午后阳光把喷泉映照得闪闪发亮，泉眼处喷出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无数细碎钻石。树荫下洒满斑驳的阳光碎片，何溪醉坐在这片斑驳光影里，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捧盒酸奶，久久吸不进一口。 K市已经入夏，但何溪醉的灵魂却举步维艰地孤独行走在寒冬雪夜。冷，黑暗，前方没有丝毫光亮，她看不到自己的生还之路究竟在何方，只能机械地迈着步子，绝望无助地走下去，直到某一步迈出之后，终于倒下，再没有站起的力气。雪会掩盖她这颗淌尽了泪的灵魂，可又有谁来祝福她安息？ 从S市回来之后，何溪醉的食欲和快乐一起没了踪影。这段日子以来，她经常一天就靠两盒酸奶过活。每当小西揶揄闺蜜已经“辟谷”成功，走上减肥成功的阳光大道时，何溪醉自己也觉得惊奇。以前，她是个胃口极佳，连吃自助餐都几乎可以完美演绎“扶着墙进，扶着墙出”最高境界的人，而如今，她居然能够“绝食”到如此程度！ 人若是断绝了所有希望，大概连身体器官也会感知到绝望吧，所以它们便不再积极工作——反正没了未来，拼命努力又有什么用？ 世界依然美好，大家也依然过得开心，连狄狄这家伙都终于找到自己真命天子了，一切都很圆满……除了我卑微的爱情。 刚才电话里狄狄激动的话语回响在何溪醉脑海中。 ……小溪你知道吗？其实在火车上第一次遇到他，我就觉得他是我的MrRight！可就是不敢主动表白，还好！煎熬了快一年终于修成正果啦！ ……小溪！我终于可以理解你和童彦若的那种感情了！看来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暑假你和童彦若整天腻在一起我还纳闷，这两个人也不嫌烦啊……现在我算知道了！怎么可能会烦！简直恨不得一天240个小时在一起嘛…… ……原来小西对于我只是个错觉啊，呵呵呵，幸好我没陷入太深。小溪你真是幸运哦，一下子就找对了人，我还走了弯路…… ……对了小溪！我们以后一起结婚吧？弄成迷你集体婚礼如何？嘿嘿，别怪我这么心急嘛，反正我是打算嫁这个男人了，你肯定也会嫁童彦若对不对…… …… 嫁童彦若…… 想到这里，何溪醉酸楚地扬了一下嘴角。她哪里还有什么选择余地？如同孤儿院里排着队等人领养的小孩，她一无所有，即使连过多期盼都不敢保留，生怕期望越大，失望便会将自己伤得越重。童彦若会是那个想要领养她卑微爱情的人吗？如果连他也没有选择她，那她的爱情是不是就要在孤儿院里终老一生…… 何溪醉放下手机和酸奶盒，仰头靠在长椅靠背上。望着树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她无可救药回忆起“凯然商务酒店”几个闪亮大字来。一阵剧烈心痛袭来，几乎要了她的命。 闭上双眼，眼角终于淌下泪来，微凉。 邱烽站在距离何溪醉不到三米的地方。如此近的距离，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