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不该回来
春季早晨是清爽宜人，挂着露珠绿枝窗边探头，窥听室内谈话。 平阳穿着宽松丝绸长衫躺藤椅上，手里捧着一卷文集信手翻看着，十目一行，并不细读。 遗玉她斜对面一张红绸月牙矮凳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叠文折摊膝头翻着，发丝后脑挽了个简单斜髻，簪着两支同色珠花，低头时候，露出一截牙白细颈，聚精会神侧脸，没了昨晚宴上熠熠动人，却安静让人心宁。 平阳又抬头她一眼，出声道：“一份名册，也用细究这么半天，你这仔细性子可不随你娘，如何，可是看好了。” 遗玉手中文折，是平阳府上女官精挑细选后整理出来，她及笄礼上要发帖子邀请夫人们名单，另还有已准备好近五十份请柬，只差遗玉看过，再送往各个府上便是，大户六家女儿，及笄前三天邀请女宾是不成文规定，管不是所有收到请柬女宾都会到场，可发帖子是必须。 遗玉合上文折，抬头对平阳抿唇一笑，道：“玉儿是觉得自己几年前长安白待了，这名单上夫人们，竟是认不得几个，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让您见笑了。” 平阳见她说话谦恭有度，没因她亲近有半点得寸进尺样子，心中即是感慨当年金兰养出这么个好女儿，又对这孩子太过谨慎态度有些无奈。 二月初，她人还洛阳公主府，突然收到长安捎来两封急信，一封是她府上女管事所写，道有名自称姓卢小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姐拿了一只耳坠上门拜访，说是同平阳有故，这便捎带了另一封书信，信上没有多言，留了个住址，末款写了一个“岚”字，又画了一只独足立枝翠鸟。 可就是这两封信，却让平阳收到信当晚，便连夜启程，纵马常人迸去了那信上所留住址——也龙泉镇璞真园，见到了时别二十多年好友。 摇了摇头，平阳道，“同我交好那几个，我会亲自派人去送，剩下请柬你且带回卢府，让他们派人送去。” 因为卢氏原因，一直朝政上保持中立态度平阳，能不顾流言相帮到这种地步，遗玉已是知足，并没贪心地想要再借着她名头去谋求什么，一来，平阳立场根本不可能改变，哪怕是有卢氏情分也一样，二来，遗玉也做不出那样事。 她将名单收进袖中，站起身，对着平阳躬身一拜，道：“多谢长公主相助，玉儿告辞。” 哪怕是为了充话场，她也没说什么“来日自当还报”话，有些人，有些恩情，还是记心里妥当。 平阳视线她脸上略一停留，张张嘴，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问出口，摆了摆手，道：“去吧。” 遗玉请她帮忙时候，并未说明任何原由，平阳当初也不过问，可昨晚之后，从这一对小辈身上，她怎么会没看出些子丑寅卯来，但是关乎小辈事，再多她也插不上手了，只是到底有些惋惜，这么一个心窍玲珑孩子。 遗玉站直身，没再逗留，移步出了房门，踏进院子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里，方轻舒了口气，若刚才平阳问她什么，她怕是难同这位长辈撒谎。 走到院子门口时，遇到一名端着托盘侍女，站住冲她行了礼： “小姐。” “嗯，”遗玉点头，从她身旁走过，一股咸香气味掠过鼻间，里面混着一种特别药草味道，她似是闻过，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想要询问，可这里是定国长公主府，岂是能什么都打听，踟蹰了一下，她便继续朝外走，一边琢磨着，到底那是什么味道。 公主府离卢家没多远，遗玉到时候，还是一大早，卢荣远夫妇正正房用早膳，下人引了她前厅等候。 对于官员早朝规定，凡是京司文武职事九品以上，每朔、望，也就是初一和十五两日朝参；五品已上职事要重者，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自被降爵，卢荣远也失了每日朝参机会，只有初一、十五朔望参与朝会，能有机会面见圣颜，说来是请闲了，但这长安城里大小官员成千上百，怕没几个想要这份请闲，京官不比地方，这里升得降得，换言之便是总有空缺能补，谁不想住上爬，谁不想皇上跟前混个脸熟。可宫里皇上不能轻易出宫，宫外人想进去是插翅也难。 遗玉客厅里坐了，把装了请柬盒子放茶几上，打量起同两年前有所不同环境，厅口那两只半人高名贵釉彩瓷瓶不见了，摆放小物件檀木大格架还，只是上头摆设东西缺了许多，梁柱和窗栏边帷幔都换了颜色，长长下摆垂地面上，好看是好看，却没以前那及地帷幔样式简单大方。 察觉到身上多了一道视线，遗玉转过头，见着立厅门口人，心里意外，面上却挂了浅笑，站起来，先声唤道：“书晴姐。” 门口静静站着，盯着遗玉看姑娘，正是卢荣远独女，卢书晴。上次她来，没能见到，遗玉算着这会儿时间，她该是丢了国子监，不知为何还没走，难道今日不用上课？ 该说是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用长孙夕身上合适，用比遗玉大一岁卢书晴身上也合适，随着年龄增长，她身量抽高了许多，但却瘦很，本来秀气五官，少了书卷气，多了冷清味道，却较当初漂亮了，她此刻气质让遗玉有些熟悉，仿佛同记忆中一个人影合拍——当年高阳生辰宴会上，一身纤胶，月下独奏长孙娴。 “你来做什么。”卢书晴反应很冷淡，遗玉对面捡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准备好了及笄邀请宾客请柬，想托大伯父派人帮我送去。”遗玉也重坐下，没因她给脸失了笑容。 “你娘呢？” “镇上宅子里，明天就会过来。” 遗玉是有告诉卢荣远卢荣和，卢氏被找回来事，便不奇怪她有此一问。 卢书晴没接话，侧目看着自己放扶手上手背，静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不该回来。” “嗯？”遗玉不是没听清，可有些话，还是当做没听清为好。 扭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门外，卢书晴食指磨蹭着扶手上一处突起纹路，用着不高不低声音，道：“这里不是国公府了，不是你家，你不该把及笄礼办这里，不应该。” 听她这么说，遗玉并没有不高兴，而是觉得她怪怪，话里有话样子，正待出声试探她，可厅外这时却来了人。 卢荣远同赵氏一起走进来，本来脸上前带着笑，可一见着卢书晴，卢荣远便板起脸，许是当着遗玉面不好发作，瞪了她一眼后，道：“回屋去练琴。” 指甲从扶手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刮痕，卢书晴站了起来，没吭声，便从后堂绕了出去，看着她身影消失帷慢后，遗玉暗皱眉头，就听赵氏笑且：“小玉别介意，昨儿你大伯说了她几句.正使小性子呢。” 遗玉按下疑窦，将茶几上盒子指给卢荣远看，“大伯，我及笄礼上腰邀请些客人，请辞都写过了，烦劳您派人帮我送到她们府上去。”卢荣远点点头，走到北面坐下，赵氏遗玉身边落座，拿起那盒子，打开来翻看里面请柬。“这该准备，都差不多准备妥当了，等你娘过来，再看看是否有漏，”卢荣远道，“至于女宾方面，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你两位伯母都有交好夫人们，介时会过来给你添笄，场面不会差“ “有劳大伯了，我娘还镇上，明天一早就会过来。”遗玉话声落，便听得一旁赵氏道：“你这些请柬，是准备全送出去？” “是啊，”遗玉见她皱眉表情，知她想什么，也不作解释，时辰尚早，她有心去一趟程府见程小凤一面，当即便起身告辞。 卢荣远和赵氏客套地挽留了几句，被她再三推了，便送她到厅门口，待她走远，才又回厅里坐。 “喏，你瞧瞧，”赵氏将那一盒子请柬放卢荣远面前，脸上是掩不住地不以为然，“这孩子，是不是心气儿太高了些，方才我不好说她，这上头人同咱们卢家压根没有什么来往，就是有魏王面子，怕也请不来几个，这不是白跑腿儿吗。”卢荣远随手翻看了几张，便放了回去。道：“依着她吧，也是昨晚出了风头，又有平阳长公主帮衬着，她有些摸不着南北了，挫挫锐气也是好，你且再去确认一下，请那几位夫人可一定得到，别到时添升人数不够，让人笑话。” “你就放心吧，这么些年，我做事可有哪一件不牢靠，倒是你，别整日对书晴板着个脸，她是一时想不通，早晚会明白过来。” 卢荣远沉了沉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这宫里日子虽苦，若能熬出头——咱们卢家能再起来，可是全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