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章 腊月(四)
“说理?说的什么理?”臻璇再去听外头动静,其中执画的声音格外响些,她皱了眉头。 与执棋、执画打交道,不过是进门之后的这小三个月,可臻璇也能摸清楚这两个人的脾性,执棋大度好说话,执画爱笑又仗义,平日里做事都是极其稳当的,这般不顾规矩大声喧闹是从未有过的。 桃绫与臻璇说了一声,拉着杏绫出去瞧了。 桃绫刚出了正屋,扫了院子里一眼。 贺mama住着南面抱厦的东屋,执画堵在门口,执棋在一旁劝着拉着。陈mama与高mama也在,拦在她们之间。 挽琴本要过去,见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探着脑袋看热闹,一个冷眼过去,把她们都唬得缩了回去。 挽墨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从厨房里转出来,桃绫冲她努努嘴,挽墨会意,直接进屋去臻璇跟前伺候了。 杏绫拉着桃绫匆匆说了几句。 今日杏绫和执画出门,原本是高高兴兴的,结果执画的钱袋子叫人摸了走,查到了后头竟然是贺二使人摸的,执画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旁的都不管了,回来与贺mama理论。 执画手里还拎着她下午买的猪rou,新鲜的猪后腿,这会儿沾了不少泥,要不是陈mama和高mama拦着,这rou要直直甩到贺mama脸上去。 贺mama哭丧着脸,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先消消气吧!” “怎么消气?我难得出趟门想送些东西给我那老子娘,你那好儿子竟然做出这等事体!”执画叉着腰。瞪大了眼睛,“我不就是不让执棋借你们银钱吗?一来我舍不得那银子去填那无底洞,贺mama你一个月那么点月俸,留在自己口袋里的更是几个板儿。你还不出银子来,我们能逼着你不成?不逼你还,便是我们的辛苦钱没了,谁不心疼银子!二来也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好。你以为给他钱是好事?对!是我找的云在,是我叫云在看着他些,这难道不对吗?亏得有云在使人看着,不然我今日哪儿说理去!” 贺mama口拙,又是理亏,执画一口咬定贺二偷了她的银钱,贺mama反驳不得,两眼都是泪水:“姑娘……这,这……” 执画还要再说。桃绫赶紧过去挽了她的手。道:“便是委屈。也别作践了这好好的猪腿rou。” 执画本想甩开,一看是桃绫,她也只能忍一忍。 高mama见此。赔笑着从执画手中取过了猪rou,拎着道:“虽是弄脏了些。仔细洗一洗应当也无妨。姑娘前几日不还说小炒rou香吗?回头我禀了奶奶,眼瞅着过年了,我们也弄一桌吃个酒,我炒一盘小炒rou,姑娘尝尝?” 执棋亦劝道:“高mama这个主意好,我们都有口福了,晚些我陪你多喝几杯。” 执画叫她们左一劝右一说,肚子里的气发不得,长长睫毛颤着,咬着下唇噼哒噼哒落眼泪。 执棋掏出帕子替执画擦了擦:“晓得你委屈了,奶奶在屋里等你回话呢,是非对错,都有奶奶做主。” 执画点点头,看也不看手足无措的贺mama,扭身随着桃绫和执棋去见臻璇。 贺mama腿下发虚,靠着门板才能站住,陈mama扶了她进屋坐下,叹息道:“你那儿子做的事,我知道你这个做娘的是有心管也管不上。” 贺mama看着陈mama,这是臻璇的陪房mama,地位不一般,若能有她周旋几句,那…… 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贺mama一把抓着陈mama手臂,哭道:“老jiejie帮帮我吧。” 陈mama拍了拍她的手:“我怎地帮你?如果贺二真的犯了大过错,又叫云在揪住了,这前头的事,还能去插手不成?” 贺mama知道陈mama说的是正理,眼神暗了下去,低着头不吭声。 “你听我一句吧,回头奶奶问起来,你只实话实说,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了。你那儿子救不回来,你当心把自己也赔进去了。”陈mama说完,不再管贺mama,起身出来了。 院子里已经风平浪静,挽琴守在正屋外头,丫鬟婆子都不敢造次,埋头做活。 陈mama走了过去,低声与挽琴道:“我瞧着她是想不转的。” 挽琴也压着声:“要是想得转,老早就转过弯来了,不消等到出事。mama劝了几句,也是尽心了。” 陈mama点了点头。 若真像执画说的,贺二使人抢了银子又叫云在的人抓住了,贺二定然没有好果子,贺mama估计也没法留在这儿了。只是,贺mama到底是郑氏跟前说得上几句话的,陈mama尽了这份心,也是叫她莫要怨上臻璇撵她。 东次间里,臻璇坐着听执画回话。 执画跪在地上,杏绫和桃绫站在一旁,执棋守在外间,门口是挽琴,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执画簌簌落泪,言语倒也清楚,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杏绫与执画出了门,按着计划,选了布料买了胭脂,执画的家并不远,时候又还早,两人便去摊子上买rou买菜,想趁着午前送回去。 今日采买的人不少,rou摊跟前围了一圈,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们,执画选rou的时候叫人给轻轻撞了一下,她也没留意,等掏银子的时候发现钱袋子不见了。 执画急了,那里头可是她辛苦积攒的,是要送回去叫她娘好好收着过日子的钱,没了还得了? rou摊贩子姓邢。 邢婆子一想刚才,拍着腿儿道:“定是刚才那个小兔崽子!我说怎么觉得那乞儿面熟呢,前几日还来我们摊上摸过铜板!当家的,这两位姑娘的钱,叫那崽子摸了!” 邢屠是个热心肠的,一听这话,把摊儿交给他婆娘看着,摸了一把杀猪刀,道:“我知道那贼小子的窝在哪里,姑娘随我去。” 那亮晃晃的刀子在跟前晃着,换作平日里,执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一想到那钱袋子,她咬咬牙,等杏绫付了rou钱,拎着猪腿与她一道跟着去了。 沿着街巷七绕八绕,在一阴暗巷子后头,他们找到了那个乞儿。 乞儿见人追来,又被那杀猪刀一吓,跑也跑不动了,磕着头道:“是有人叫我摸姑娘钱的呀。” 执画问杏绫借了三百文,道:“谁叫你做的,告诉我,这三百文就给你了。要是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官老爷家的丫鬟,把你送了衙门,你也没命了。” 这笔帐,不用算乞儿也知道怎么做,当下把那人的衣着模样说了一遍。 执画一听,不由恨得牙痒痒的,乞儿说的这人不是贺二是谁? 把钱扔给了乞儿,又谢过了邢屠,执画黑着脸与杏绫去了玲珑阁。 夏颐卿今日不在,云在却是在的,一听这话,让两人在玲珑阁里坐一会,他叫了几个人去贺二经常出入的赌坊寻人。 贺二正赌在兴头上,不顾赌客笑话他拿女人用的钱袋子,誓要赢上一笔。 来找他的人一把夺过那钱袋,人赃俱获押到了玲珑阁里。 云在二话不说就把人扣下了,作为夏家的下人,夺人钱财这种事传扬出去,夏家名声受损,管事也都要倒霉,再者,贺二抢的还是夏颐卿和臻璇屋里的丫鬟,再想到前日执画与自己提过贺二的事情,这便是有意报复了。 银子贺二输掉了大半,执画心疼得要命,一口气上来,拉着杏绫回了夏府。 执画说完,含着眼泪磕头道:“奶奶,奴婢知道今日这事做得不妥当,可真的是气急了。” 臻璇没叫起,眯着眼想着这桩事。 贺二打劫执画的银子,这个不用说,已经是确定的事情的。 但这事贺二仅仅是路上偶遇了执画临时起意,还是有意为之?若说是偶遇,怎么知道执画身上带了多少银钱? 腊八那日,是执画阻止执棋借钱给贺mama,又去找云在提了盯着贺二一些。贺二要是知道这些,又晓得执画今日要出门,故意摸她的钱袋子,就是处心积虑报复了。 只不过,腊八那日的事,执画声音是大了些,天一院里好多人都听见她落了贺mama的脸,可贺二是怎么知道的? 执画提醒云在,云在定是以为这都是臻璇吩咐的,也断不会乱说,又怎么落在了贺二耳朵里? 执画和杏绫今日出门,知道的也都是丫鬟婆子,又是如何被贺二所知? 贺mama没有这个胆子。 是谁把这天一院里的琐事往外头、往前院传出去了。 臻璇看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又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脸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未挑出个嫌疑来,夏颐卿回来了。 门外挽琴急急请安,跟着便是执棋的声音,帘子撩起,夏颐卿进来了。 夏颐卿在外头就隐约感觉气氛不对,正屋外头平时都是二等守着,今日倒是稀罕,挽琴站在那儿。到了里头一看,四个大丫鬟在,三个站着的神情严肃,跪着的那个哭花了脸。 夏颐卿只当是臻璇训丫鬟,这些屋里事他不插手,受了礼,便道:“时候差不多了,别叫祖母等我们。” 臻璇瞄了一眼西洋钟,应了,又道:“桃绫与杏绫随我去听风苑。执画先退下吧。” ps: 感谢书友sunflower889的平安符与香囊~~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