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桃花巷里的少女
王梓这话一出,立刻后悔了,只是沈笑笑曾经暗恋原野的事让他心里免不了有些疙瘩。那么老实的沈笑笑为了原野居然从沉默的大多数化身为救人英雄,可见她并没有忘记原野。 她不敢和他正大光明地站在众人面前,却敢在原野出事的时候主动去握他手,换成是谁也不会开心。只是看到沈笑笑低头快走的那种隐忍,他仍然后悔了,暗骂自己是猪头。 一下午,她都没回过头。 从前她经常藉着这种小心翼翼的借口转过头来,“借我改自带用用。”“有油笔么?”然后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再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这个下午她竟没有看他一眼,一定是真生气了。王梓盯着那只微微颤动的小辫子,心里五味杂陈。 放学时他终于沉不住气了:“笑笑,我送你。” 沈笑笑压根不理他,转身背着书包往外走。 他拉耸着脑袋跟在后头,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一路跟着沈笑笑,看她在人群中平凡的背影,看她上公车时被挤得像风雨飘摇的小舟,看她被撞了却第一个说对不起。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她知道他在跟,他也知道她还在生气。一路从天光大亮走到路灯都亮起来,这长长曲折的一路好像苍山涣水,四季春秋。 终于陪着她走到一条老街。这里解放前叫做桃花巷,有着绮丽明艳的名字,住的是小凤仙一类人物。如今这里早已破败不堪,存着几栋五几年建的四层家属楼,楼体已然看不出颜色,若不是跟着沈笑笑走到这儿,真不敢相信香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沈笑笑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走吧,我到家了。” 王梓看着她的背影被拖得长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凉。不假思索他开了口:“笑笑,今天的事我错了,原谅我。” 沈笑笑的背阴抽动了下,慢慢转过身来:“王梓。你为什么叫王梓?” 王梓打着哈哈:“不知道,好听吧?要不就是我mama有皇后情结。” 沈笑笑低着头,用脚尖慢慢绕着圈子:“你叫王梓,因为你像王子一样闪亮。而我则像灰姑娘一样不起眼,你不懂。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有适脚的水晶鞋。” 王梓突然害怕起来:“笑笑我错了还不行,你别说这样的话,叫我听着害怕。” 沈笑笑抬起了头,直视王梓:“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全身的血液彷佛都冲上了头部,王梓几乎听不见她下面的话,只看见一开一合的嘴。 王梓也愤怒了:“那你当时为什么答应我?” 沈笑笑又低下头:“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在一起之后你和我说过几句话?你几时尽过女朋友的责任?这才一个星期你就说分手?那么轻易地说出口,你认真过么?” 王梓转过身,愤怒让他全身跟着颤抖。迈开步子往巷子外走,再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孤单的身影。 沈笑笑的视线模糊了,一味地低着头,面前的尘土很快就有了点点湿润。 她徘徊了一阵子,擦干眼泪往里走,没走几步就看见邻家的陈奶奶坐着小马扎好奇地看着她:“笑笑放学啦?刚才那个是你朋友不是?” 沈笑笑从来不敢不理人的,哪怕是自己受了莫大的冤屈:“是,是,陈奶奶我先回家了,我爸等我做饭呢。” 沈笑笑旋转钥匙开了门。立刻一记拖鞋飞了出来,接着就是破口大骂:“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老子啊?” 沈笑笑冷不防被拖鞋削中脑袋,这么大姑娘了。半是羞耻半是疼痛立刻流了眼泪。 “哭哭,就知道哭,天天在外头高高兴兴的,一回来就跟老子哭丧脸。” 沈笑笑不敢做声,连哭都忍了下去,转身去厨房做饭。 煤气灶上火光微弱。又该换煤气了。她心事重重,一不小心烫到手,又不敢叫出来,手一揪住耳朵泪就立刻淌下来。她想起那个在王梓家的星期天,眼泪就像潮汐般涌了上来。不敢出声,又没有纸,用袖子去擦谁知越擦越多,满脸都是。 她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外面有人敲门,她满脸泪不敢去开。那个人叫了几声,骂了一句,一瘸一拐地去开了门。 尽管陈奶奶压低了音量,她还是听见了。她越发仓皇,险些切到手指。好容易等饭冒了香气,她洗干净脸,盛了两碗往外端,刚迈出去步子,那个人啪地一记打在她手腕上,厉声喝道:“花钱供你吃喝上学,成绩不好,课没少补,原来不是补课去了,净是搞对象了!” 饭碗扑腾一下摔在地上,她战战兢兢地低头整理。她不敢说这是她妈特意给她寄的叫她补课好好学习将来别跟她一样,也不敢说她妈说学习最重要,钱花在刀刃不要心疼。 那个人又骂道:“你要是再这样我看趁早别念了!” 沈笑笑的脸顿时惨白。 那个人又补了一句:“什么不好学,学你妈那样儿——” 这句话一出竟比千句万句还厉害几分,沈笑笑拾起碗茬,指尖立刻见了血,心头好像也慢慢渗出血珠子。原来哭到极致便没有泪,只是从心里往外都是苦的,原来最痛苦的叫做呜咽难言。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了?从七岁开始吧,那个人受了工伤,整日在家发脾气,mama终于忍受不住,抛弃一切离开了这个家。后来有钱了,时不时寄些回来,那个人发了一顿脾气,却仍然每个月拿着别人的钱。 单位的,mama的,养了他快十年,仍然不满足,整日抱怨着,计划着一趟趟去上访。总是闷在屋子里,又怕出去别人异样的眼光,又收着别人的钱折磨着男性的自尊,脾气越来越差,她就成了出气筒。 刚开始气闷了喝两瓶,后来就是白饭咸菜也要喝两瓶。喝醉了就往街上跑,要么就在家里砸东西。好几次喝了酒跟人打架,胳膊被打脱臼,还有一次前臂骨折……她怎么会判断原野的伤?一次次惊慌失措中的久病成医! 大姑偶尔来看他,买些rou米面,才放下就吵了起来。气得大姑浑身发抖:“坏了一条腿又不是不能走,整日等孩子回来给你做饭……”吵完大姑可以一甩袖子离去再不登门,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她去过王梓家,整齐明亮,而她家黑暗狭小,像活在城市地下管道里的老鼠。她怎么学会的一手好菜?那是一次次谩骂讽刺里学来的。 她是笨的,什么都做不好,空余了一幅莲藕般胖胖的身段,花了那么多钱补了一假期的课,到头来还是脑子空空。减肥减到晕倒,丢尽脸面。 她这么笨,这么窝囊,平凡如草芥,连原野都看不上她,王梓竟然会对她说:“笑笑你善良温柔,我想做你男朋友。” 突如其来的幸福令她无所适从,眩晕中她轻轻点头,如梦似幻。而后她越发局促起来,她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些女生一定会指指点点,“王梓怎么会找了她?” 每天回到家里,面对父亲的谩骂,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卑微渺小,哪里来的资格谈爱呢?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吧,果然没人对她有足够的耐心。 沈笑笑在黑暗中流着眼泪,第二天早起枕巾还是湿的…… 王梓和沈笑笑真的断了往来,彼此都没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王梓有时候心里盼着那个小辫子突然转过身来对他微微一笑,哪怕找个再蹩脚的理由,他都会立刻对她说声对不起。 沈笑笑则希望他再像上次一样,远远地跟着她,她一定立刻转过身,对他说出她的苦恼。这样的家庭和生活,让她有什么资格谈爱这个字? 日子就在这样的纠结猜测中慢慢流逝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上了一天课,今天班里来了个小孩叫刘德华,据说因为小姑是刘德华的粉丝,大猫不停地提问:“刘德华,回答这个问题!”“刘德华背诵课文!”心里实在是太爽歪歪了。稍后还有一更奉上,粉红加更今天是加不了了,一定尽量快点奉上,多谢投宝贵粉红的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