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终章
六月,北京的天空难得地放蓝,又是一年临近毕业了。班小花一早签了一家500强外企,论文也已经写完,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搞笑的是当初班长老吴,当初有个老师推荐他去一间语言培训学校当老师,一个月三千五,他不同意。为了逃避就业,他决定考研。然而法语系研究生比较难考,他就改考了华大的教育学研究生。结果三年毕业出来,还是找不到工作。那个和他关系很好的老师干脆又推荐他去那个教育机构,这次他去了,月薪长了一千。 看来考研并不能成为逃避工作的手段。 周日,班小花和宋岳约在上学时常去的那间咖啡厅里见面。她到了,宋岳才发短信过来说自己临时被老板叫去加班,今天来不了了。 还真是宋岳的一贯风格呀,临阵退缩。班小花笑,自己点了杯冰咖啡,一阵沁凉渐渐散去了nongnong的暑意。 她抬头往窗外看,露天吧台里零散坐了几人,一对鬼佬情侣正旁若无人地热吻。旁边坐着个年轻女子,低头看表。 那是种姿态和神情,她只消看一眼就知道。 她是孟小舟。 她在这里干什么?记忆中孟小舟这个时候应该在准备毕业然后去香城教书才对。 电话突然响了,是沈玖的。 一接电话,就传来沈玖气愤的声音:“这个邱磊呀,要气死我了!我想去看南迦巴瓦,我查了一个多月的资料,自助团报完了,衣服都买好了,这位爷突然不去了,不仅自己不去了,还不准我去,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还好没和公司请假,要不然同事要笑死了。” “他为什么不让你去?” “他怕死。” 班小花差点喷了。想不到邱磊高高大大的居然胆子这么小。 “那登山服怎么办?” “送给公司的设计师Ay了,她说拍照片回来给我看,这就是典型的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想来想去觉得我要是去了他会恨我的,我又不想他一个人呆在上海。” “下次去好啦。”班小花安慰她。 “我最讨厌的就是下次这个词。我准备把它从我的字典里抠掉,踩扁,活埋。以后再不说下次怎样怎样,说走就走,不然永无时日……” 沈玖还是这么火爆啊。班小花一面轻笑,一面不经意地转过头来。 这一瞬间,她就失了神,手心不可抑制地冒了汗。 她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计划与他的重逢。在街头看见与其相似的背影、衣服、发型总会不可抑制地心头狂跳,然后奔过去看个究竟。她想了无数个版本,等真正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居然如此心平气和。 几年不见,还是那样明澈的眼睛,此刻他正对孟小舟微微笑。气质更为沉静安然,西装衬衫衬得他挺拔儒雅。 对了。那时和他相亲时他便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他生来就如此沉稳,甚至无心探究他是否年轻过,爱过些什么人。 走过漫长的一段距离,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付出那么多的眼泪,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他遇上了相亲对象孟小舟,接着会谈一场淡而无味的恋爱,两个成年人会迅速地谋划着结婚事宜。 隔着玻璃窗,她遥遥望着他的面孔,惊叹着时间的雕琢。似乎某些地方有些变化。焦阳却还是那个焦阳,她琢磨着这其中的奥秘,心平气和到自己都差异万分。 焦阳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视过来。目光一凛,急急侧过头和孟小舟讲了几句,绕进大厅,径直坐在她面前。 原来生活不是偶像剧,两个人都没有伤心流泪,也没有文艺腔地互问对方好不好。只是静静地彼此看着,眼神里留露出太多的信息。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很怀念这里的一切。” “美国炸鸡不好么?” “炸鸡哪里都有。” 两人接着绵绵不绝地聊下去,居然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气氛融洽和谐。 焦阳完全把孟小舟忘在一边,她等不住,主动走过来:“你们先聊着,车票给你,下次再见!我记得你班小花,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认识焦阳,世界真小。” 班小花勉强朝她微笑一下,并没有再叙旧的意思。 焦阳连忙收好车票,脸上一红,再抬头,只见班小花眼如寒星,不可逼视。聊了几句,她有些意兴阑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敷衍。 “我还有点事,改天大家一起吃饭。”她留了号码,但是有些漫不经心。 出了门,迎面扑来的燥热气息再次让她烦躁不安。他还是要和她去大连么?他果然不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不要和别的女孩来大连,不要在游乐场里给她买鞋子。” 他说过的十八岁的爱情和二十八岁的爱情并不一样,他却和其他人一样慢慢学会遗忘,学会把心藏起来了么? 走到拐角处,她停住了步子。 时光好像倒流回热情暴躁的少女年代,他们因为一件小事争吵,彼此放不下过于庞大的自尊心。年龄虚长,她还是做不到心境无波无痕,大约还是因为在乎罢。 她咬咬牙,转个身子往回走,自尊心算什么?人是为自尊心活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隐藏在眼睛里面,脸上不显山露水? 她步子跑得飞快,她一定要同他说!她不要脆弱的自尊,她要问个清楚! 刚跑出两步,就看见了焦阳匆匆往外走,险些撞到旁边婴儿车,显然是跑出来追她。 两人同时站定,双目对视。 头顶那片阴郁已久的乌云终于慢慢散尽,上天在他们立足之地撒下一些希望的种子。种子不断生长,冲破云霄,仍然蜿蜒不止。杰克爬上豌豆,目瞪口呆地看到眼前巨大的城堡,最终带着竖琴和会下金蛋的鸡微笑着回家。 焦阳扬起手中的车票:“我本来想去大连,想自己重新走一遍我们去过的地方,车票是别人帮我订的。” “你怎么会认识孟小舟?” 焦阳神色坦荡:“她来北京玩,李姨叫我联系她。估计是带着点相亲的意思,吃过一顿饭。觉得她很爽快,倒成了朋友。你又怎么会认识她?” “她是秦浩然从前的同学。” 他们没有纠缠于当初的对错,也没有逼着对方改掉那些导致分手坏习惯。两个人似乎从头开始。进展缓慢而顺利,像是多年老友多过热恋中的情侣。只是在两人的心里,他们都知道彼此是特别的,经历过失去才更懂得珍惜和尊重对方。 一周后,两人一起去了大连。滨海路还是一样的浪漫美丽。海还是一样湛蓝澄净。两人都想起了当年在大连的种种甜蜜往事,嘴角挂着微笑,心被海风吹得快要滴出水来。在海边嬉闹,两个人二十好几的人像两个小孩子。心扉慢慢敞开,所有曾经在乎的、不在乎的如海天一线界限不分明。 好像那一年的夏天,她穿着俏皮的花裙,他穿着沙滩裤,两人带着一式的大草帽,在海边追逐戏沙。 第一次见面他不同陌生的她讲话;窗台边两人共同学习;艺术节他为了帮她做沙画,在江边一遍遍滤沙;去北京前。江边那个美好无比的夜晚,他送她一只塑料猪;在北京,他坐在她单车后一起被辅仁大学的管理员追逐;**时,他被隔离,她牵挂不已;一起上大学,上自习,吵架,一起喂圆明园里的流浪猫;支教时那场迷离的夏雨…… 这么多的回忆,怎能轻易抛弃? “如果你不认识我,现在会在做什么?” 焦阳轻轻拥着她:“也许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不懂爱情的伤害和甜蜜,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也许到了这个岁数会被家长逼着去相亲,也许就找个孟小舟这样的女孩将就着过下去吧。那如果你不认识我呢?” “也许也是一样,来一段像快餐一样的速食爱情。” 相识。相知,相爱,相憎,相离,相聚……每一个过程他们都并不后悔,少了一环。都没有现在的焦阳和班小花。 焦阳提议去新开的发现王国去玩,班小花欣然应许。结果刚一进门,人潮一涌,她跟着跑了几步,鞋跟清脆地一响,断裂开来。 “不怕,我去给你买鞋!”焦阳回来,晒得如小金人一般,递过去那双熟悉的宝蓝色布鞋。 她心中震荡,一直以来觉得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在最幸福的时候怀疑过幸福的真实性,担心过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忧虑过焦阳和孟小舟未来的相逢,原来一切早有安排。 焦阳弯下腰,帮她除去凉鞋,替她穿好布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手:“你穿不惯高跟鞋,小心崴了脚。” 他的温柔叫她差点滴下泪来,原来这是她专属的幸福。 焦阳和班小花把家安在了北京,同其他人一样为了结婚,买房而努力攒钱。偶尔还是会吵架,不过两人都掌握了和解的魔力。气愤时额上轻轻一吻,一句“我爱你”就能够平息一切怒气。焦阳mama还是会时不时给她小鞋穿,焦阳慢慢也看出了些端倪,明确地告诉mama他非班小花不娶。焦阳mama心里不愿意,可还是勉强接受了班小花。班小花知道,将来一场婆媳大战也许免不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也许到时候的她也有了足够的生活智慧。小花妈倒是很喜欢焦阳,因为焦阳一到家里就不停地干活,还帮她装了台电脑,下了QQ游戏。小花妈老了居然成了一个很潮的老太太,爱斗地主,但是不爱买Q币,爱去社区跳交谊舞,但是不爱和老头搭讪。尤其不喜那个没事总找她的陈大爷,按小花妈的话来说:“那个老头很没轻重!居然约我出去看枫叶,我就是想看,能和他一起去么?”班小花眨眨眼:“有什么不能的?我看陈大爷人挺好的!”小花妈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暗暗地却在收拾去香山的背包。 秦英杰一家来北京住了一段日子,每个人都对焦阳印象很好。班小花暗地里不服,狠狠扭他耳朵:“我们家人对你多好!对你比对我都好,尤其是我妈,说你怎么糊弄她的?” “我帮她买欢乐豆,每次都说是我话费积分赠的,我可全招了,老婆大人轻点。” 肖姨正好也在这个时候回了一次北京,明明都知道对方在北京。她和秦英杰这对老情人谁也不想见谁。肖姨和小花妈聊了一整夜,聊得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小花妈劝她留下,肖姨不肯,说她还年轻,还有个英国小伙子追求她呢。她还要享受人生,还要四处走走看看。 孟小舟回香城教书,班小花特地去送她。在机场,班小花突然拥抱了她:“要有勇气,要敢于追求,要记得多看看爸妈。孟小舟你一定要幸福!” 孟小舟在她耳边轻轻说:“到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们都要好好生活,都要幸福。” 在班小花诧异的目光中,孟小舟回视她,两个人突然有了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孟小舟的眼神落在一同回香城的秦浩然身上,脸上多了些志在必得的神色。 为了他考试带着两套笔,为了他每天去重复他上学的路线,那种暗暗涌动的少年情愫总该有回报的一天吧。 他欠了她的,他得还。 当青春这场盛世烟火终将落幕,每个人心里都忍不住怀念那年的夏天。面孔似百合的女孩牵着他的男孩,无忧无虑地笑声洒在整个校园里。同寝的姐妹吵过闹过,毕了业却发现比谁都亲。任性冲动过,拼搏努力过,伤心失落过,别忘了在最美好的时候爱上一次,哪怕最后遍体鳞伤,哪怕毕业那天我们还是要分手,也要记得活过,爱过。 无论经历过些什么,爱过谁,错过些什么,最终那些都会定格在回忆深处,永不褪色。 就像我们年少时所相信的,花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