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中午歇
“露娜!你怎么还在床上？快起来！”母亲看到我还未起身，她面露尴尬地转向她身后的那位妇女：“琳恩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不打紧的，想必露娜这些天来也是够cao劳的了。结婚这事儿啊，就是旁人看起来觉着欢喜，其实一点儿也不轻松容易。”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稍稍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然后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夫人行了个见面礼。 母亲紧接着向我介绍道：“这是琳恩夫人，她将负责你婚礼的头纱。她可是格雷夫侯爵夫人特地从布鲁日请过来的，是当地蕾丝世家的第三代传人。” “劳烦您大老远跑来一趟，先谢过琳恩夫人了。”我颇为礼貌地向她致谢。 等到琳恩夫人将她所需的尺寸测量完，又与我讨论了一番合适的图案花样，已经临近中午。我送走她和母亲，想着终于有一会儿闲下来的时间，便拉着伊蒂丝公主去了花园。 刚入秋没多久，现在正是温度最适宜的时候，空气接触皮肤的感觉还是温温的，偶尔有些许凉风吹过，也让人觉得舒爽。 我躺到地上，压在落满的金黄色银杏叶上，从我身子底下发出了几声脆脆的声响，我这才稍许觉得放松了些。 伊蒂丝公主也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我们望着头顶那一片湛蓝的天，柔软的云朵在眼前悠悠地移动着。 “哎，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你这样并肩躺着了。说真的，公主，你会不会不习惯呢？” “我才不会呢，谢天谢地你可终于嫁出去了！这些年来，我走到哪儿都有你这个跟屁虫在后头，以后我可就清静多咯！说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一下汉克。”说着，伊蒂丝公主侧过身背对着我，把手枕在了自己的脑袋下。 我怎会不知道伊蒂丝公主只是嘴上贪个厉害呢。这二十年来，虽然我们总是吵吵闹闹没个停，但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即使我们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在这深深的皇宫里，我们就像是彼此的依靠，伊蒂丝公主从没有觉得我们是身份分明的主仆关系，反倒把我当作她形影不离的姐妹一般。 我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时刻。或许因为今天早上硬是被母亲叫了起来，现在才临近午餐时间我竟已经有些困意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迷糊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伊蒂丝公主不见了。 “伊蒂丝公主？”我坐起身向四周张望，然而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已经自己先回去了吗？居然不喊我一起，真是没良心！”我心里有些许生气，拍了拍裙子上的碎叶站起来准备往回走。 突然，从身后的小树林里传来几声动静，“伊蒂丝公主？是你吗？” 我循声朝里走去，踩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在前方模模糊糊出现一个人影，可我刚要接近他，那个人却又凭空消失了。 我刚想转过身去寻找那个人，一双手就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想要睁开眼睛偷看，扑簌扑簌扫过他手掌的睫毛便出卖了我的小算盘。 “可不许偷偷睁眼”，他佯装生气地警告我。 “我们这儿是要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来奇怪，我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那人手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是一种让我觉得很安心又很熟悉的味道。 周围的声音渐渐有了变化，原本树林中窸窸窣窣的虫鸣和萦绕在头顶的空灵鸟声都消失了，我用力嗅了嗅，鼻子里钻进一股咸咸湿湿的味道。“哗啦”一个大浪拍过来，溅起的水花像一串珠线似的排着队落到我的手背上。 我们这是，在海上？ 他放下遮在我面前的双手，并没有预料中有些刺眼的光线，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艘小木舟上，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靛蓝，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一样，也无从去找寻所谓的岸。 相比起我们是怎么突然移动到大海中央的，更令我好奇的是我们走了才不过十分钟，天色竟然就在这瞬间暗了下来。 “太阳今天怎么这么着急就落了下去？” “是还没升起来。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几秒钟之前还黯黑的天际竟然开始泛出橘红色的光，这会儿正前方那条海与天的分界线变得清晰可见，暖色调的日光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越过这条边界，将海面也一起吞噬了才罢休。没多久，一轮带着光晕的太阳整个显露了出来，它像是披着一条金色的薄纱裙，只能窥见一圈模模糊糊的轮廓，看不透彻，反倒是带着一种朦胧的魅力。 好美…… 我从没在海上看过日出，今天才体会到这种不动声色的震撼。人们总是赞美夕阳，可我却始终觉得日落时分是最叫人黯然神伤的。太阳高高挂在那里的时候，都没有人觉得它多么美丽，直到看见它把自己燃尽了，才开始被它吸引。日出多好，初升的太阳孕育着希望，才让人觉着似乎一切都是值得憧憬的。就算难免有片刻的阴影围绕，只要你愿意，美好总是会在前方等着你。 他将我搂了过来，我就踏实地靠在他肩上，听着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露娜，你记着，无论你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认出你，永远守护你。不要害怕短暂的分离，这与我们未来相守的时间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等着我。” 突然一道白得耀眼的闪电在右前方弯弯折折地劈下来，我紧紧握着他的手，紧接着狂风暴作，掀起阵阵惊涛，混沌中一个大浪袭来，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他站在那看不见顶的巨大深蓝水幕下微笑看着我。 几秒钟以后，我的身体一阵猛烈的摇晃，今天怕是逃脱不了连人带船翻覆在这片无边汪洋中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