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会飞的木鸟
“哎，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想它。”母亲看完了莉丝王后的信，有些踉跄地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空气好像凝结了几分钟，半晌，母亲才下定决心似地看着我，开始讲述过去的故事。 大赛国的宫殿里，巴克国王正在呼呼大睡。榻上是最定级的东方丝绸和无比珍稀的黑天鹅绒做成的被子。床榻的左边则铺了一块虎皮地毯，虎头咆哮，露出了骇人的尖牙，而老虎绝望的眼神，却让人看到了它无尽的痛苦。 “啊！”巴克国王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倏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在他的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见他满脸的惊恐，继而又转变成了出离的愤怒。他拿起手边的铃铛猛摇了一阵，侍者就忙不迭儿地赶了过来。 还没等侍者说话，巴克国王就先开口了，他的嗓音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关系有些浑浊，还带着些nongnong的鼻音。 “去，给我把木匠卢克叫来！快！” “是！陛下！这就去！”侍者说着，迅速地退出了国王的卧室。 巴克国王是远近闻名的暴君，对外发动过数次侵略战争，对内则实行压迫性统治，举国上下的臣民可谓是苦不堪言。 很快，从外面传来了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几下敲门声响过后，侍者领着卢克进入了巴克国王的书房。此时国王正埋头在巨大的石桌前，笔速极快地画着什么。 “参见国王陛下！”因为深知巴克国王的残暴，这时这么着急唤他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卢克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但是巴克国王头也不抬，还在焦躁地继续画着，不时还将画满的纸张揉成一团摔在地上。满地满桌的废纸，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宫殿中除了“唰唰”的下笔声音以外简直可以说是鸦雀无声，卢克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开始有些支撑不住，额头上渗出涔涔汗水。 “起来吧”，巴克国王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他眉头紧皱，指着石桌上的纸：“给我做一只会飞的木鸟出来，就像这样，要会飞的。”目瞪口呆的卢克一阵恐慌，就在这时巴克国王又补充了一句让他感到晴天霹雳的话，“五天之内。” “这……国王陛下，请饶恕我孤陋寡闻，我从未听说有这样奇怪的东西，恐，恐怕无法完成啊。”卢克的声音越来越小。 “无法完成也要完成！”巴克国王突然暴跳如雷地怒吼道，“我！梦见我们的军队！被敌军放出的无数只会飞的木鸟打得溃不成军！所以！你一定要在敌军真的造出会飞的木鸟之前先造出来！这样我们才能先发制人！” “国王陛下……我……”卢克还试图想为自己挣扎几句。 “五天，”巴克国王不容一句质疑，他顺手捏起石桌上的那堆纸，用力往前一甩，“你不是城里最优秀的木匠吗？你要是做不出来，就提头来见！” 空中，无数张白纸如漫天雪花似的旋转了一圈，然后朝着地面坠落下去，一张画满了木头飞鸟图案的薄纸被甩到卢克的脸上，又无力地跌落在卢克的脚边。 四天了，卢克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夕阳那血红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映在他的脸上，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怖气氛笼罩着这个狭小的房间。面对满地不知该如何榫接起来的木块，卢克连沾满浑身的木屑都没有心思去拍一下。 “卢克”，另一个名为琼斯的木匠敲了敲门走进房间，他安慰起卢克：“你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我们都很同情你。” “同情又有什么用呢？就像这只鸟，木头做的，怎么都飞不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卢克举起手中精致的小鸟木雕，那小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腾翅膀飞向窗外。可是，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即使卢克的手艺再出神入化，也无法做出巴克国王所要求的真正会飞的木鸟。 “逃吧，卢克，”木匠琼斯的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逃到邻国去吧。听说那里的萨顿国王善良仁爱，人民的生活也富裕安逸，我们都十分羡慕。你到了那儿先隐姓埋名，顺便给我们探探情况，不错的话，我们也举家搬迁。” “他就这样逃到了我们吉尔国，刚开始的时候，他开了个木匠铺，以自己的老本行为生，不过很快他就因为手艺出众被人举荐进宫。那天天气很好，我正在宫殿中陪同萨顿国王与莉丝王后挑选新礼服上的刺绣花样，就在那时，我第一次遇见了你的父亲……哦不，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愿意这样称呼他……”母亲突然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久违的笑容停滞在她有些岁月痕迹的脸上，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的心就像被摔碎的玻璃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母亲啊母亲，我叫了二十载的母亲，我想起小时候在她怀里撒娇，也想起她偶尔严厉地批评我，所有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可这样一个善良仁爱的母亲竟然和我毫无血缘关系。而令我感到无比难受的是，母亲刚才的那句话让我仿佛听到我们之间的纽带正在慢慢撕裂的声音。 “母亲，请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半蹲在母亲的椅子旁边，用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胳膊，“虽然我从未见过父亲，但是无论如何，您都是将我养大的那个人，我所有关于美好亲情的童年记忆，都是来自于您，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所以，卢克也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母亲的手背上。她抬起另一只手，拿出一条绣着蓝色风信子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颊：“有你做我的女儿，是这辈子最让我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