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会唱歌的喇叭
清晨，大教堂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克洛斯城，尼丹国皇宫近一万平方英尺的正殿里，聚集着各个层级穿戴讲究的王公贵族。两位绅士侃侃而谈各自领土的税收情况，几位夫人则簇拥作一堆聊起了家常。在上流社会，去结识更多的达官显贵是能成为自己的社交资本的。一位富家小姐被她头戴的宽边沿大礼帽遮挡了视线，一个不留神就踩着了身边一位贵族少爷那锃亮的新皮鞋，小姐抬起头来望着他，少爷立刻甩了甩自己打理清爽的秀发，小姐也抿起了她细心抹色的朱唇，抱歉地冲他笑了笑，少爷一点儿也不急着去擦拭鞋面，却是礼貌地向小姐介绍了自己，并在小姐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后告诉她那是个美丽的名字。 整个宫殿花团锦簇，空气里弥漫着紫罗兰的香味，石柱上安放着插满了百合花的金雕花瓶，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珠。拱形竖琴的14根弦被来回弹拨而颤动着，悠扬的琴声传来，金伊王子身穿着白色的礼服，在莫亚主教和他的表弟雷蒙亲王的陪同下，从圣坛一侧的偏殿走了进来，圣坛的另一侧，海顿国王和李王后端庄正坐在宝座上。 几十位侍女分两排对面而站，从宫殿门口一直到圣坛下最底的台阶前。皇家唱诗班唱响了婚礼列行的乐曲，我引导着伊蒂丝公主，由大门缓缓走向正殿，她拢了拢手中的鸢尾花花束，我隐约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句，“如果是你该多好。”我想，这句话，是她说给格雷夫侯爵听的吧。在踏入正殿的那一刻，她努力地挤出了笑容。 我的卑微身份本不可能有资格作为公主的女傧相陪同她，然而伊蒂丝公主坚持我是她在这尼丹国最亲近的人。两个脸蛋招人喜欢的贵族孩子手捧着蜡烛走在前，我们身后，还有四个贵族孩子提着伊蒂丝公主的裙摆。两旁的侍女向我们撒来白色和红色混杂的鲜花瓣，走过米拉身边的那一刻，我竟看见她正愤怒地瞪着我，我突然联想起昨夜晚餐的事。 金伊王子和伊蒂丝公主站在圣坛前，莫亚主教向金伊王子念出了誓词，我望着金伊王子，等待着他应许出那句“我愿意”，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我想祝福他们幸福，可是为何我好像有些害怕他真的这样回答。这时，金伊王子的眼神竟然与我相交汇，他显得有些恍惚，慢慢地吐出了一句：“我愿意。”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内心的酸楚竟然变成了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刺痛，我的脑子像被掏空了似的灰白，莫亚主教又向伊蒂丝公主念出的誓言也只剩下“嗡嗡”的模糊。我和汉克也曾在艾诺夫牧师的见证下许下对彼此的承诺，而承诺便能意味真正的爱情吗？ 观礼的人群雀跃起来，海顿国王拉起李王后的手站起身来：“我的孩子们，你们拥有我的祝福！” 在莫亚主教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我却不知何去何从，人群将我的思绪彻底淹没。 婚礼过后，王宫连续三天设席宴请，每每喧闹褪去，便又只剩下冷清，那个时候，我便会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我小小的侍女床。 我望着一个奇怪的机器发着呆，这个机器上方是一只大喇叭，喇叭连接着的一个方形的盒子，盒子上摆有一张黑色的圆盘，我发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我却熟练地将机器上的一根指针移到了黑色圆盘的边缘，就好像我本来就清楚我需要这么做似的，于是，黑色圆盘开始打转，不停地自己转动着，还唱起了歌，声音就是从这只大喇叭里传出来的。 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腰，我转过身去，是金伊王子。 我将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们就跟着喇叭里的音乐跳起舞来，我的手滑落到他的双肩，我把头倚靠在他的胸口，我们一起缓缓地移着步子，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跳舞，但这感觉却一点儿都不陌生，我暗暗冀望着时间可以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地板似乎有些陈旧，“嘣”，一根木板断开了，我的鞋跟陷了下去，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倒下，金伊王子一把抱紧了我。 我惊醒过来，回想起梦中幸福的滋味，心里添了几分惆怅。但是话说回来，我怎么会梦到金伊王子呢？他可是伊蒂丝公主的丈夫啊，即便是在梦里，我都绝不应该同他亲密共舞，依偎着他的感觉是那么真实，我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我倦意全无，看看房间里其他的侍女们都已经熟睡，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月夜微凉，总算是让我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接着月光，我走到了王宫花园，在石凳上坐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银哨子，我不自觉地将它拿到嘴边，轻轻吹响了它。 正当我还在思忖着这微弱的哨声是否真的能将九色鸟唤到这异国，夜空中就闪过了一道彩虹，转眼间，九色鸟就已经翩然降落在我的眼前，我甚至都没有去抚摸它或是与它问候，就直接跳上了它的背，而它也毫不迟疑地腾空飞翔，就好像是心领神会一般，它要立刻带着我暂时逃离这个寂寥的宫殿和这个空洞的夜晚。 九色鸟降落在了那条通往神秘小酒馆的无人小巷口，我走向了记忆中的那面土墙，拾起了脚边的一块石子，在墙面上画上了一只眼睛的图样，那只眼睛就如同先前一样，开始发光，鲜活起来，然后又一下子消失不见。我推开土墙上裂开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如同上次我和汉克离开时的那样。我绕到酒柜后面，掀起布帘，那道穿越之门依然散发着光芒，像是有用不尽的能量，那漩涡吸引着我。这次，我还会遇见那个露娜公主吗？我跨过了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