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调查所
于州市东，蔷薇街。 街很窄，东西走向，只有一条半车道那么宽，路两边停了很多电瓶车。一座旧写字楼位于街道中间，两边店铺林立，杂货店、折扣店、美发店、凉皮米线店，杂乱的招牌和纷乱的人群拥挤着。 写字楼有六层，估计是八十年代的建筑了，外墙泛黄的白色瓷砖东缺一块，西少一块。六楼一半是平台，一半是阁楼，阁楼墙上一个大大的招牌挂在铁门旁边，上书：“强龙调查事务所”。 平台上有张躺椅，一个小伙子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脸上盖着一条毛巾。 忽然，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由下而上，接着一个圆球飞过来，直直地朝躺椅上的小伙子砸来，看那重量，若是砸上了，轻微脑震荡是铁定的。 “呼”球带着风声准确无误砸向小伙子的脑袋，就在离他只有10公分的时候，小伙子随意一个翻身正巧躲开，球“bang”地砸在躺椅上。 若是他没翻身，这下铁定砸中。 小伙子被耳边巨大的响声惊醒，呼地坐起来四处张望，正看到对面楼梯上来一个身穿休闲衬衫的年轻男子，男子剑眉直鼻，长相颇为帅气，手中一个苹果一上一下地扔着，满脸坏笑。 “小丁丁，该起床了。” “是你这个兽类！”躺椅上的男子一脸痛恨，男子长得并非很帅，但一双浓眉下面有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幽黑深邃，智慧而悲悯。 转头看到刚才那个发出巨响的，是个苹果，抓起来准备砸过去，想了想却又拿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丁丁你的超能力还是这么灵敏啊，这样都砸不着你。”被骂做兽类的男子笑道。 “说，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蹭饭？”丁丁含糊不清地道。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蹭过你饭，你在侮辱我。”兽类一脸正气地道。 身高体壮的丰阳是丁丁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人爱好相似外形也相似，因为家住的不远，经常过来找丁丁一起吃饭。 两人闹了一会，在楼下的小饭馆炒两个菜，要了几瓶啤酒喝着。 “我说你啊，下来门都不关的？”丰阳灌了一大口啤酒道。 “这叫白天也不闭户，你都看到了，里面就一台破电脑，而且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个鬼影子，有啥可关的。” “你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兄弟，”丰阳道：“真搞不懂你为毛不找个公司上班，非要搞个什么调查所，你调谁啊。” 丁丁摇摇头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要买房、娶老婆，以后还要养孩子，养老婆，养父母。”丰阳冷笑道：“别告诉我这些你不懂。” “懂又如何？”丁丁斜睨着丰阳，塞了个鸡翅在嘴里。 “懂就要去赚钱去努力，而不是一天到晚守在这个破地方睡大觉。”丰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努力做个房奴车奴孩奴？”丁丁慢慢地将一杯啤酒灌下去，道：“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你就想要这样醉生梦死无所事事？” “你来就是给我上课？”丁丁没好气地道。 “我没那闲心，马上我要去美国了，纽约大学读硕士。” “真的？”丁丁大喜：“好小子，还真给你录取了，该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不用，”丰阳道：“希望你快点找准发展方向，省得叔叔阿姨为你cao心。” “知道了，干！” 丁丁大名丁强南，西南府州人氏，从本省一所二流大学的三流专业毕业后，做了一段时间业务，卖过房子，在户外用品店打过工。因为不想让生活缠住自己，最终辞职。穷游了大半个中国后，荷包空空，发现终究得有个营生。他一向对孩子被拐卖的丑恶现象非常痛恨，思来想去注册了一个调查事务所，专职找人。 虽然他不承认是受某国动漫的影响，但这个想法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他所凭恃的不过是自己一点有些奇异的能力。 丁丁从上学开始就发现自己很会找，不管是爸妈藏的零食，还是被没收的小说，或者是和小伙伴藏猫猫，从来都是一找一个准。似乎他能感觉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在呼唤他。 后来大了，发现这可能真的是一种特别能力。生活中，找曾经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找某个很有特色的小店，都没失手过。最辉煌的一次是一个同学因失恋出走，在遍寻不着，报警无果的情况下他出马了，两个小时后就把同学带了回来。 而在毕业聚餐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半夜爬起来，呆看着外面的月色，忽然就进入了一种很奇特难言的空灵状态。眼前骤然出现的五彩缤纷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喝了假酒眼睛出问题了，静下来之后，他惊骇地发现睡着的同学，每个人的头上都悬浮着一个光团！光团中色彩流动，如同活物。 第二天，为了证明那个不是梦，他特意跑到了广场上。闭眼凝神，他感觉到一片黑暗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点点光芒，五彩斑斓，一个个光点还在移动。 真的有光团！不是梦！ 丁丁睁开眼，广场上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闭眼，点点光点在移动，睁眼，人在走动，两下一结合，原来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光点，随着人的移动而移动。 后来他又试验了一下，不管人在哪，房屋里或者地下室里，都不影响灵眼中的光点显示。一些特殊的自然物品比如玉坠也有小光点。 慢慢地他习惯了闭上眼睛，静心凝神之后眼前出现的光团轨迹，也发现看到光团，就知道下面有个人；根据轨迹能找到那个人的位置，比GPS还好用。仿佛是一双有灵性的眼睛，能看到人的灵魂，他叫它灵眼。 在选择谋生手段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灵眼，这似乎可以作为一个强项，把寻人、调查之类为主业的侦探社撑起来。决定后便立即注册成立公司，他还很兴奋，到处发散小广告，在和城管躲藏捉拿一个月后，他发现根本没人相信他，依旧门前冷落车马稀。 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丁丁点了一支烟，开始发呆。 “房租下个月要交了，钱包还剩两张红皮，账单还有三份没付，信用卡还款日是下周三。” 丁丁盘算了一下需要的支出，觉得有些头疼。 电视上不停地放着一些鸡毛蒜皮的民生新闻，谁被狗咬了，谁因为斗嘴捅了人一刀啊。丁丁呆呆地看着，忽然注意到一则新闻。 新闻报道了一个本地的小女孩丢失了，家人苦苦寻找痛不欲生，报警没找到，电视台和观众帮助寻找也没有结果，最终放弃了。 电视上经常会放一些寻亲的事情，但很少有遍寻不着的。如果把这个小女孩找到，那么自己的业务不就打开了么？ 丁丁猛地跳起，对着空气就是一套组合拳，“喝！喝！哈！” “……如果你们委托我，我会在一个星期之内把你女儿找回来。这是我的名片。” 这是一套农村很常见的平房，丁丁坐在院子里，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妻。 夫妻俩正是丢失女孩的父母，都是容颜憔悴，悲伤满面。 “你真的能找到？”女人带着一点希望接过了丁丁的名片。 “电视台和警察都找不到，你能找到？”男人一脸不信地看着丁丁那还算稚嫩的脸。 丁丁没说话，怕得罪了他，女人连忙解释道：“大兄弟，不是不相信你，是有过好多人帮我们找了，一直都没结果，我们慢慢也失去了希望，所以，你别见怪。”可是她的脸上分明也是写着不信。 丁丁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没事的，麻烦你给我看看小薇的照片，另外，有没有小薇随身用的东西，衣服啊、发箍之类的。” 两口子奇怪地对视一眼，女人回房间拿了张照片过来，还有一个头花。 “这是她去年春节的时候拍的，这个头花是她平时最喜欢戴的，你看可行？” 照片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穿鹅黄羽绒袄，梳着两个小辫儿，甜甜地笑着，头上戴的正是丁丁现在手上拿的，紫色蝴蝶头花。 “行，这样就好找了，那我先走了。” 丁丁走后，男人站起来道：“又是一个骗子，你看过两天肯定要过来说需要经费什么的，还不是要钱。” 女人劝道：“骗子就骗子，死马当活马医了，到时找不到不给他钱不就完了？只是可怜我的小薇啊……” “他要是要钱就把电视台的罗记者找来曝光他。”男人恨恨地道。 不知道被人当作骗子的丁丁出了院门，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在屋后找个僻静地方坐下来。手握头花，闭上眼沉下心，开始细细感应。 灵眼慢慢打开，在他的视野里，悬浮着一些朦胧的彩色光团，光团拖着一条条光线尾巴，有曲折有笔直，在房子和田地、街市之间连接着。有的淡有的深，有的正在慢慢消亡。 这些光团丁丁把它叫做魂影，因为他发现死人的头顶上没有魂影。光线则是魂影移动的轨迹，就像是真正的光线，不过在魂影停止移动后，轨迹一时不会消散，而是拖在后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去消亡。 而经常居留的地方则会留下比较浓的魂影痕迹，在丁丁的眼中便是一个个明亮的光点。轨迹线上的较亮的光点便是人曾停留的地方。 这些昭示灵魂状况的点和线，是种神秘莫测的存在，丁丁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自己又为什么能看到这些。 小薇家上空此时有两团明亮的魂影，正是她父母的，一团暗淡一些已经离开的应该是小薇的。还有好多道魂影轨迹交叉纠结，还有很多新鲜的正在慢慢淡去，应该是电视台的人和警察们留下的。 小薇的魂影带着一条淡紫色的细细的轨迹，跟手中头花上散发出的魂影气息相同。轨迹很淡，似乎离开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弯弯曲曲地通向西北方。 以丁丁现在的能力，只能模糊地看到人们留下的最近一条轨迹，其他已经淡去甚至消散的，他是看不见的。而最新鲜的那条通往的方向，就指示出了此人离去的方向。 “找到轨迹了！” 丁丁兴奋地一下跳了起来，却忽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丁丁才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头晕目眩、嘴巴发苦、恶心，干呕了几下，丁丁定了定神，掏出杯子喝口水，又坐地休息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他摸的，真不是人干的事！” 丁丁骂了一句，每次从众多魂影中寻找轨迹都会这样，是灵眼透支的后果。 掏出网上淘的指南针，再对照地图，确认了追踪的方向是相邻的张县。 开往张县的中巴车弯弯曲曲地往西北方向驶去，空中那条淡紫色的魂影轨迹也以几乎相同的路线向前延伸，所以当时小薇离开也应该是坐的这条班线。 破烂的车上闷热而喧闹，一路颠簸到中午才到张县客运站。 下车时打开灵眼一看，丁丁傻眼了。客运站人头涌动，每天来来往往怕有上万人，这么多人的魂影轨迹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浅的淡的，各种颜色的，类似小薇的淡紫色就有成百上千道，纠缠如同蛛网，想从中找到被淹没的淡紫轨迹有如解开一团乱麻。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