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应许（一）
第一百二十一章应许（一） 人鱼迪迪丝猛然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还是那些熟悉的帷幔与冰冷的大理石，梦中温暖清澈，如同蓝宝石一样晶莹的海水，细腻的犹如乳酪的洁白海砂，色泽艳丽形态各异的珊瑚，肥美灵巧，犹如丝线一样彼此穿插交织一般的鱼群，还有为数众多的族人——不是属于奥林匹斯神祗的人鱼，骄傲而美丽，三三两两地游荡在自己身边，迷惑的人鱼竭力冲破水面，灿烂的阳光立刻将她包裹起来。 “这是哪里？”她听见自己发问。 “这是你的家，真正的家，属于我们的海洋啊。”人鱼们嘻嘻地笑了，她们一起唱起动听的歌。 但迪迪丝慢慢地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开始哭泣。 她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着汨罗的家。然后她就醒来了。 这个家也没有汨罗，汨罗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来了。 与此同时，在洛基宅地一侧的大湖中努力生存的人鱼依然沉浸在更加美丽的梦里，在梦里，除了温暖阳光，洁白海砂，绚丽珊瑚，活泼的族人之外，他的手和脚，身躯，都已经恢复到了很早之前，最美最好的状态。 “这是你的期望吗？” “是的。”虽然看不见提问的人，但是他依然坚定地回答道：“这就是我的期望，”又犹豫了一下：“假如我的族人可以获得自由与安宁，那么我……我是可以放弃自己所获得的……东西。”没有失去不知道珍贵，重新获得后再次失去的痛苦却更加深入灵魂，即便是这个性情坚毅的非人类，也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提问的人笑了：“没关系，没关系，你的获得不会影响到你的期望，它们真得很完美，很快乐，这是我的想象无法达到的程度……”轻轻的，一双温暖的手按在了人鱼的肩膀上，：“看着它，它将是你的应许之地。” “应许之地？” 精灵爱西司懒洋洋地盘腿坐了下来，山风从她的体侧呼啸而过，急速但不失柔滑，她的皮肤接触到的是有些凉意的细草，顽皮的尖端甚至探入了她的衣襟。 “很真实。” “因为这是你所期望的，”一个人在她的身边坐下：“无穷无尽的密林，清澈的泉水，明亮的阳光，洁净的空气，甜美的果实，这一切都是你的心期望着的。” “我以为我会期望着漆黑无光的地窖，冰冷潮湿的甬道，凄厉的惨叫与血腥的味道，看来，终于还是身体控制了心，而不是心控制了身体。”那么，我果然还是白昼的宠儿爱西司，而不是被黑夜遗弃的废物阿契里娅。 “是吗？”那个人用少女特有的清透声音反问：“这些只能是爱西司所期望的，而不是阿契里娅所期望的吗？” 有白昼，就有黑夜，白昼给予的是希望，而黑夜给予的是安宁。 “看，阿契里娅。” 精灵愕然地发现，自己白皙的肌肤转为了黝黑，在眼前飘扬的长发如同冰霜覆盖，眼前的景色由白昼无声地转入了黑夜，暗黑精灵良好的热感视力让她可以看清楚所有的一切—飞禽走兽在巢xue里，树枝上熟睡，植物们的无数枝叶在夜风里轻轻地簌簌歌唱，生长，水流从岩石的缝隙中跳跃出来，在透明的白色月光里分做比星辰更为璀璨的光点，它们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溪流，在沉默的岩石缝隙中弯弯曲曲地前行。 “爱西司的期望温暖而明亮，阿契里娅的期望美丽而安详。” 那个声音坚定地说，按在精灵的肩膀上的双手微微加重。 “看着它，它将是你的应许之地。” “卡拉，告诉我，你所期望的，追寻的，是怎样的地方呢？” 黑龙卡拉扬了扬末端尖锐弯曲的翅膀，好奇地看了一眼发问的翡翠色巨龙，“我吗？”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一个严酷而辽阔的地方，冬季漫长而严寒,干燥多大风和暴雪;夏季短促温凉,乍暖还寒,多雨并伴有冰雹,，没有肥沃的平原与多产的密林，温柔的湖泊，只有贫瘠的岩山耸立，深窄的峡谷，无法立足的湍急水流，没有可以轻易获得的食物，每一种可以入口的东西都是剽悍，有毒，或者善于隐藏的，需要艰苦的狩猎与细致的搜索，分辨才能获得。” “听起来很像北方。” “嗯，就是北方，那个并不美好的地方。”卡拉怀念地抬起头，遥望着那个寒冷的起源地：“那才是巨龙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虽然现在只有太古龙尼姆是在那里出生的，但是我们每一个继承了亡者智慧的巨龙都记得那寒冷的空气与无垠的天空，冰寒坚硬的岩石洞xue；呵呵……事实上尼姆一直就想搬回去住，只不过觉得要应付那些敏感多心的奥林匹斯神祗很讨厌而已——所以虽然说驱逐的名义不怎么动听，但是巨龙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那么说先前的愤怒与不安都是做样子喽，小龙伸了伸脖子，确实，巨龙们不怎么适合罗马这个糜烂的黄金之城，他们是强大，勇武而且犀利的，过于安逸的生活会毁灭这个族群——具有高深智慧的巨龙并不像人类以为那样留恋罗马，奥林匹斯的神祗此举恰好符合了巨龙们不曾明言的心愿，而且……小龙摇晃了一下脑袋，卡拉昨天还送了自己一大箱精美的黄金珠宝，好像是历年来人类敬献给神殿的东西，想来是所谓的安抚与补偿吧。 哪，真是狡猾啊。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去北方？或者可以在那里等你哥哥回来，听说他在亚美尼亚玩得很开心，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一定很寂寞吧。” 卡拉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小龙很不斯文地切了一声，幸好只要卡拉在侧，落霓与惊虹都不会如寻常一样紧紧跟随，不然敖缡儿就免不得要重温一遍仪态课程了。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小龙骄傲地甩了甩尾巴：“……。”后面的词语回归到了一种优美舒缓而抑扬顿挫的音节中去，卡拉知道这是小龙的母语，他甚至还向落霓学习它，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语言实在是太复杂了，几百个日夜下来，卡拉也只能懂得一部分比较浅显简单的词语短句，敖缡儿刚才的泄密显然不在其中。 “嗯？” “嗬嗬，你可以看到的，我做的事情……再会喽，卡拉。” 敖缡儿缓缓地浮起纤长的身躯，与西方巨龙不同，她的行动总是轻盈而灵动的，卡拉着迷地看着青色的身躯逐渐融入到同色的天空中，一直到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为止。 “你应该知道，我今夜就要动身回到北方了。”卡拉金色的竖瞳微微地渗透出一些担忧的颜色：“你究竟要做些什么事情呢？是限制在今夜这个时间内，还是……即便是在北方的我，也能够看到……” 尊重自己所爱的人，所以不会在对方求助前贸然提出帮助的要求，但无名的压迫折磨着黑龙的心脏，他不得不令巨大的胸廓明显地鼓起收缩，深深地呼吸着夏日的罗马甜腻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不安的预感如影随形。 敖缡儿并不知道有龙正在为她担心，关于将要进行的这件事情，她已经考虑了很久，而且，落霓与洛基哥哥都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而不是赞同或者允许，因为这不是他们可以参与决策的事情，无论是基于立场还是基于力量。不过但凡敖缡儿的决定，他们都只会全力赞成。 按照巨龙的速度，罗马与丘陵的距离简直短的可怜，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敖缡儿就看见了那所无比辉煌的“金宫”，那里出奇的安静，没有歌舞也没有角斗，湖面上的游船上空无一人，玫瑰园林里也看不到奴隶与妓女的身影——小龙犹豫了一下，化作人身降落在满眼皆是茵茵细草，如同凝固了万顷碧波的连绵坡地上，落霓与惊虹默默地跟随在侧。 金宫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金碧辉煌，舒适华美的，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皇帝尼禄地卧室，一个空荡荡的卧室，除了中间放着一张床，没有任何家具，四壁都是青色的石头，甚至连房门也是一张完整光滑的枥木板而已，没有雕刻也没有黄金，对门的墙面上有着一个非常小的窗户，大概地目测一下，哪怕是猴子也很难钻出去，而且外面似乎还有着很高大的树木，所以即使是白天，也只有非常稀少的光线投射进来。 皇帝尼禄安静地躺在造型简单近似于寒酸的床上，身下是白色的棉布，头上没有帐缦，身边只有一个男性的奴隶。比起上一次小龙所看到的，罗马的统治者更加肥胖了，酥软的肥rou流淌在宽大的床面上，或者挤压着他的手指与五官，显得主人相当地丑陋与猥琐。小龙不无惊骇地联想着这样的一堆肥rou被人们带上赛马，喜剧，竞技等冠军桂冠的情形，不由得深深地佩服起罗马人堪称伟大的自制力。 居然没人在那个庄严神圣的时刻笑场或者呕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