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章 哪边寻(三)
在一旁的厉无咎及九玄门门下弟子、凌苏雪、吕顾黄三人实是大大吃了一惊,心中都是一般念头:“这紫衣鞑子以手臂去挡莫沉的双钩,难道竟然练成了铜皮铁骨的护体神功?”数人之中,最为惊骇的怕是吕天冲,凌苏雪和厉无咎了。 只因方才吕天冲与莫沉打了两三百招,也未分出胜败;凌苏雪钩子的本事,全是莫沉所传授;而厉无咎与莫沉朝夕相处四十余年,于他每招每式,都是了熟于胸,这下见莫沉一招便吃了亏,叫他三人如何不惊恐? 莫沉临危不乱,蓦地里双钩回护,上交下错,前后相映,闪动得甚是迅捷。变招之间,人随一道白泓之影飞出,攻归厉行眼、耳、口、鼻、喉五处头上部位。 刹那之间,已使出了五招。凌苏雪心里叫道:“莫伯伯的这是‘玄筝钩’的三十六打,中一个‘快’字!”心中不禁为莫沉舒了口气。 归厉行两只手臂上拉,左右互换,也是迅捷无比地挡在这五处方位。又听“叮叮叮”一阵响,莫沉的双钩尽被弹开,“玄筝钩”中的“刺眼”、“切耳”、“剖口”、“击鼻”、“锁喉”五招登时落败。 厉无咎在旁边看了几眼,已然瞧出了其中的端倪,大声叫道:“莫大哥,他手腕到手臂之间装了铁环之类物事!” 厉无咎一语惊醒莫沉,他不再思索,引步疾退开两尺,刹那左右手中的两只钩子接连变幻三十六次,“破阳钩”与“沉钧钩”一同使出,万分力气沉于双钩,一钩往左,一钩往右,都朝归厉行手臂上斫铡而去。 归厉行以双足为轴,身子霍地一矮,绕着莫沉快速无比地转圈。莫沉每递一钩,他便换一次脚步,莫沉出招疾快,他却更加迅猛,每次都挨着身子撇开,瞧得众人都心中捏了把汗。 惊悸之间,莫沉已使到“沉钧钩”中三十三打“沉渊”,下一招是“钧底”,岂料莫沉心中灵机一动,反其道而行之,使出“破阳钩”中的第十七打“破胸”,钩子上拉,提向归厉行前胸。归厉行两只手臂都往下拉,防他三十四招“钧底”,哪知他遽然变招,一时难以变招,只凭着左手的快捷,往上疾挡。 莫沉钩子一触及他手臂,往自己胸前一拉。只听“啪啪啪”的几声,归厉行的半截袖子裂为细碎之片,被凌厉之风激到半空,犹如三月柳絮,亦似蝴蝶群舞。 众人定睛看时,却大吃一惊:眼见归厉行手臂处露出了发黄的皮肤,上面尚生长着一撮汗毛,却哪里有套什么铁环之类的物事?众人心里愈加害怕,毛孔之中直冒冷汗:“这哪里是套了铁环,分明是这姓归的练了金刚不坏的护体神功!” 这归厉行的父亲,曾随成吉思汗北讨南征,开拓疆土,归厉行天赋异禀,没拜弓未冷为师之时,在蒙古已是威名远扬。 后来弓未冷与师弟公孙虞秦淮河一战之后,深受重伤,捱着苦痛逃走,幸得归厉行救了一命。弓未冷与他谈论了数日,对他本已很是喜爱,伤好了之后,便收他为徒,指点功夫,因此他武功精进一日千里,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听说弓未冷与同门发生仇怨,又知他对名利看得极重,便向真金引荐,拜为燕王府中的师父。如此一来,弓未冷更对他青眼相加,把浑身解数倾囊相授。故而他的功夫,更在大师哥阿合撒之上。 莫沉看了一眼,只觉这天地间出现了不可思议之事,两条钩子一软,下一招便接不下去了。忽听“啪”的一个声音极为响亮,莫沉脸上一痛,却是归厉行趁其不备,出手如电,打了他一巴掌。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更何况莫沉是九玄门举足轻重的人物? 莫沉怒不可遏,将疼痛忘得一干二净,大喝一声,陡如平地里一声惊雷,双钩舞得更疾,有如百十条钩子围着他身子转动。大喝声中,他已如同一头饥饿的老虎,横空扑向归厉行! 凌苏雪心中大惊:“离别钩,莫伯伯要与这蒙古鞑子拼命!”高声叫道:“莫伯伯,当心!”但莫沉被归厉行扇了一巴掌,双耳中充满了怨恨,当此境况,也真是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如何听得进凌苏雪的提醒去? 在众人惊呼声中,只见两道白色之影不止,绕着归厉行翩翩而舞,瞬息之间,已出了二六一十二招。这“离别钩”是明判胜负生死的招数,其中既有“玄筝钩”之轻灵快速,又有“破阳钩”与“沉钧钩”之刚猛沉俦,莫沉平日里教授凌苏雪这门钩法时,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或遇到弥天大仇人之时,千万谨慎使用!” 九玄门中的太白使“千钩无情”莫沉曾与凌震天和厉无咎走南闯北,在西南一带闯下了不少名头,川黔滇湘一带的绿林好汉但教相逢,都要叫唤一声“莫大侠”。 莫大侠四十五岁之后,便鲜与人交手。这次只因帮主兄弟凌震天之死,前来河北,第一次与人打斗,还是仇敌弓未冷徒弟,外族异类,却给人家一巴掌拍在脸上,霎时间真比杀了他还难受。自己连归厉行也打不过,还如何去杀弓未冷?杀不了弓未冷,那又怎么说为金兰义兄凌震天雪仇? 他失魂落魄着,掌上的两只钩子却舞得更疾。之前打斗,他是攻守兼备,这时拼命,竟只攻不守。他年纪虽长,到底是武林高手,越斗越是精神。 归厉行深得弓未冷真传,心知高手比拼,最忌讳心浮气躁,方寸大乱。他不断闪身跳跃,寻找机会还击,一边勘找莫沉的破绽。但莫沉这“离别钩”的招数是取人性命的招数,或是轻灵柔敏,或是钢阳万分,待到使到第二十七式“钩碎千金”之时,归厉行一个不留神,左边脸皮火辣辣地疼痛,若不是他脚下动得快速,已给钩下一块皮来了。
莫沉不与他空隙,接着第二十八招“芝艾同焚”使出,钩子往归厉行双肩钩去,背对着屋内众人,一道圈子舞得透不进风去。 屋中九玄门之人除了厉无咎之外,其余的都是二三十岁年纪之人。之前有好些人从未出过山门,心高气傲,都以为自己武功出众,足以横行天下。 这时见太白使与蒙古鞑子恶斗,虽有一大半招数使得忒疾,看不清楚,也不禁是心驰神往,自认先前想法竟是井底之见,目光何等短浅,暗暗不得不摇头叹息。 忽听得“哐”的一声,归厉行寻得莫沉一个破绽,出手如电,乘机一拳打在莫沉的左边那只钩子之上。莫沉不待归厉行收回手,右手一翻,手中的钩子的刃口便往他拳头上砍去,但听“叮”地一声,两只钩子相撞,弄出无数火花。 莫沉低头一看,目眦欲裂,却没砍中。突觉腋下剧痛,却是归厉行趁机打出左拳,正好打在他右边腋窝子中。归厉行得势不止,身子一旋,转到他旁侧,中指甫地一伸,朝莫沉后背“大椎xue”按去。 莫沉回钩不及,只有闭目待死,脑子中浑浊不堪,一时万念俱灰。却不料只是“陶道xue”上一麻,归厉行已然从他背后轻飘飘地退开,说道:“大言不惭的千钩无情,也不过尔尔!” 莫沉一张老脸青红不定,一声不吭。忽听他仰天长啸一声,将双钩“砰”地插在背上,抬步往林子外疾奔。厉无咎叫道:“莫大哥!”凌苏雪叫道:“莫伯伯,莫伯伯!”万仁玉、黎仁宏、孔仁川齐声唤道:“师父!” 屋内顿时嘈杂不堪。莫沉两个起落,身影已朝北去得老远,浑然不顾众人的叫唤。他门下弟子罗仁飞受伤不能动之外,唯有手忙脚乱,叫:“师父!”万仁玉急切地朝沈仁裴说道:“沈师哥,万望帮忙照顾好罗三哥!”一跺脚,扯着黎孔二人朝莫沉疾奔之地跟了上去。 陆秋烟趁大乱之时,在鱼幸耳边细语说道:“鱼大哥,那个莫沉老儿有意让着那个蒙古人。那个紫衣人打他腋窝时,他大可回钩抵挡,仍是砍紫衣人拳头,那就有胜算了。最后一招,那紫衣人明明打他大椎xue,为何又转拂他陶道xue?” 鱼幸一惊,问道:“什么?”回想方才莫沉与归厉行打斗最后一招,莫沉果然是止钩不前,心中甚觉匪夷所思:“他们在屋内商议要杀了这蒙古人归厉行的师父弓未冷,归厉行却不杀了他,又是为何?难道只想羞辱他一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