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小白灵
胖子给自己和老人各倒了一杯酒，把一旁当翻译的风水刘忽略了。 我有点担心，毕竟老人看起来年岁可不小，还能跟胖子一起嘬一杯吗？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老人毫不犹豫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胖子哈哈大笑，然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知道怎么地，胖子竟然和老人聊得挺欢。 我和老油条走上前，听见老人和胖子说起了戏院的往事。 “60年代的时候，当时我才二十多三十岁不到，这个戏院还是很红火的。”老人给我们娓娓道来，当然这是风水刘翻译的话语。 “我叫黎福生，是当时的生产队一把好手，而且还被评为了生产队的先进个人。当时追我的姑娘简直是多不胜数啊！”老人讲到这里，显得颇为自豪。 “不过，我并没有接受哪一个姑娘，”老人继续说道：“我当时心里有一个喜欢的对象，那就是金声大戏院的一个正印花旦——小白灵！” 正印花旦的意思我略有所闻，是粤剧中的女主角的称呼。 “小白灵是金声大剧院的台柱子，基本上每一部剧的演出都是她在担当正印花旦。当时，到戏院看戏的人，以年青人居多，在这些年青人中，大多数都是为了去看小白灵的。” 黎福生老人说着，露出追忆的神色。 “我也为了小白灵，每场必看她的演出。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小白灵演的《帝女花》！她唱戏时委婉凄美的表演，深深的打动人心！” “我一直觉得，小白灵一定会喜欢上我，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在生产队里还没有几个。论相貌，我也不输于其他人。我曾经暗暗发誓，今生非小白灵不娶。小白灵也是一直单身，并没有接受诸多追求者中的任何人。” “我一开始并没有向小白灵表明心迹，但是在小白灵唱戏的时候，我必定是在前排，我能感觉，她也一直在观望我。”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黎福生讲到这里，摇了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可能有点不胜酒力，老人的脸色有些涨红。 “后来，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落魄的青年，身上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一直在金声大戏院附近徘徊。后来小白灵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见他一无所长又手无缚鸡之力，便教他唱戏。没想到这个落魄青年竟然天生是个唱戏的好手，这一来二去，他在戏院里也有了个跑跑龙套的角色，也能养活自己了。” “再后来，戏院的文武生因病去世了，戏院重新选拔文武生。这个落魄青年一鸣惊人，竟然当上了戏院的文武生！” 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没想到，这个被小白灵捡回来的人，竟然夺走了小白灵的芳心。他们在戏院中，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终于是日久生情了！” “我当时找过一次机会向小白灵表白，但是她竟然告诉我她心有所属了！就是那个叫做胡育峰的落魄青年！” 黎福生拳头不自觉的紧握了一下，看来哪怕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还是让他感觉到不甘心。 “我被小白灵拒绝了以后，心灰意冷，连工作也不积极了。” “直到路线开始，我凭借自己以前的表现，当上了红卫兵小队长，这才有了让我后悔终身的事。” 黎福生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的沧桑。 “当时的金声大戏院被迫关闭，演员们都被逼到田里去种田改造了。” “后面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有时一天可能会开上两三场（批）斗会。不过，这些火都没有烧到小白灵的身上，因为我对她还有念想。我当时是一个红卫兵的小队长，手里的权利还算挺大的。我说（批）斗谁就批斗谁，其他人都得按照我的意思行事。在我的庇护下，小白灵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批斗，只是被放到田间劳动改造了。” “可是，当我有一次看见小白灵和胡育峰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抱在一起，分开时小白灵还恋恋不舍时，我心里的妒火爆发了。” 黎福生叹息着，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 “我纠集了我手下的红卫兵们，对小白灵和几个戏院的演员发起了（批）斗。本来还想找到胡育峰的，谁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跑到那儿去了。这样，我只好把心中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小白灵的身上！” 听黎福生讲到这里，我不禁对小白灵心生同情。由爱生恨的人，报复起来真的会不择手段，极其残酷。况且以当时社会环境和黎福生的社会地位，小白灵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越反抗，压迫越厉害。 “我找来了手下的红卫兵，让他们按照我的意思列数一些罪状，接下来，就是众所周知的手段了。” “我当时真的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报复小白灵。我在暗中叫红卫兵给小白灵‘特殊照顾’，以此来实现报复的目的。” “我不知道胡育峰究竟去了哪里，但是在小白灵被拷问得死去活来，胡育峰又没出现的时候，我又开始心生不忍，或者说，我的心思又活络了。” “我想着，既然你的男人在你被欺负的时候都没有出来帮你，想必你肯定已经死心了，那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是红卫兵小队长，能够保护你的安全，能够让你免受（批）斗，肯定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草草结束了（批）斗会，然后又去了小白灵的家里。” “没想到，伤痕累累的小白灵再一次拒绝了我！” 黎福生皱着眉头，双眼有些通红。 “我心里简直快要疯狂了，小白灵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不接受我，还对那个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在她危险的时候都不出现的胡育峰念念不忘。” “这下，我的报复手段更加的频繁了。” “我跟生产队的人打了招呼，把最脏最重的活都安排给小白灵干，让她总是处在疲累之中。这些活让一个肌rou发达的大男人来干都嫌累，何况是本来只是一个花旦的小白灵？” “我想着，只要有一天小白灵受不了了，就肯定要找我来求助。因为我已经跟生产队的队长打了招呼，绝对不许给小白灵有休息的机会。生产队在我和小白灵的对比下，当然选择了我。因为在一个普通生产队员和一个红卫兵小队长的关系中，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不得罪我这一个红卫兵小队长。” “可是，没想到我这样做，竟然害死了小白灵……” 黎福生老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眶中竟然滑落了两滴眼泪，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了哭腔。 黎福生伸手抹去脸上的两滴泪痕，又喝了一口酒，顿了一下才道：“小白灵从来没有来找过我，让我用红卫兵小队长的身份给她安排一些轻松的工作。她也没有去找过生产队，只是把自己分配的任务默默的完成。” “我没想到，小白灵的工作实在是太重了，已经超出了她的极限范围。这可是男人都吃力的工作啊！” “小白灵由于劳累过度，在一天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从此长眠不起……” 黎福生捂着脸老泪纵横，“我怎么就那么畜牲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老人。在我的主观意识判断中，我觉得黎福生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忏悔。 胖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黎福生的肩膀道：“黎老，按照你说的，都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左右了，再多的忏悔，你这五十年受到的良心谴责也已经偿还够了！” 黎福生抽噎了一下，吸了一下鼻涕，然后拿起身旁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我很担心他这样岁数的老人，喝酒喝这么猛会不会受不了。 黎福生喝完酒，摇了摇头道：“不够，远远不够。”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戏院，“我知道小白灵对金声大戏院的感情很深，在她死后，金声大戏院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猜测小白灵的魂魄还在戏院里。我每天在这里看一眼，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小白灵一次，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金声戏院被分配到生产队之后，曾经有好多次差点被拆除，都是我在其中出力，把戏院保存下来了。我相信只要金声大戏院还在，终有一天我可以再见到小白灵！” “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没办法再保住戏院了。”黎福生叹息道，“这次想要戏院的人，背景很深，我真的没办法再从中作梗了！” “可是，我听说戏院施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然后见到了你们来到这里。我猜你们很有可能就是来调查戏院的诡异情况的。所以，我有个请求！” 黎福生看着我们，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您说！”我们实在无法拒绝一个老人对我们发出的请求。 “我想请你们，在调查的时候带上我，我希望可以在这戏院被拆除之前，再见小白灵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