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毕维斯见露西妮过来，首先起身见礼，随着毕维斯的起身，那一帮黑袍人都站了起来。毕维斯居中为两边介绍，露西妮提裙行淑女礼，黑袍人的礼节则十分奇特，他们双臂在胸前交叉，双手握拳，左拳置于右肩，右拳置于左肩，然后躬身30度。 行礼过后，一名貌似领头的男性黑袍人解去头巾，露出极具异域风情的面庞——苍老的面容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右颊上青灰色的蝎子纹身——这名黑袍人此次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前，再一次向露西妮行礼，并致感谢辞：“乌哈努雅女神在上，塔塔克在此感谢贵部伸出的援助之手，愿女神与你们同在。” “愿女神同在，”毕维斯同样右手握拳置于左胸作为回礼。露西妮也不得不再次回礼，以示尊重。 一番礼尚往来，好容易大家都坐下来了，虽然露西妮地位较高，但她毕竟才十岁，按规矩，一切事宜主要还是由毕维斯代劳，故而，由毕维斯首先向对方提出问候：“得知贵部遭受的灾难，我们感到非常遗憾，不知贵部对于接下来的行程有何打算？” “这是女神的惩罚，也是女神的考验，”塔塔克说话倒是直截了当，充分体现了沙漠民族的直率，“我们希望能够与贵部合作，作为回报，我们将付出足够的报酬以及沙赫姆部族的友谊。” 沙赫姆友谊！毕维斯闻言，心中振奋。身为一名经常走南闯北的商人，他十分了解这份友谊的含金量有多高！对于瓦哈塔这么一个沙漠王国来说，获得一个部族的友谊就等于获得了整个王国的友谊，获得整个王国的友谊代表着今后他们在瓦哈塔王国的生意将畅通无阻！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毕维斯强自收敛着好心情，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任何一个心存善意的人都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袖手旁观，只是，我们的马车也十分紧张，无法单独腾出一辆马车来，所以，可能要委屈沙赫姆小姐与我们家小姐共乘一辆马车。” “这……”塔塔克有几分迟疑，不仅是由于地方风俗的问题，更因为他们家小姐的性格实在不太适合与人长期共处一室。他正犹豫间，只觉衣角被人扯动，偏过头去，他惊讶地发现扯他衣角的居然是他们家小姐阿伊莎·伊本·沙赫姆！ 阿伊莎将塔塔克扯到身边，附在耳上说了几句，说地塔塔克一脸的古怪。也许是她的话太令他吃惊了，他竟十分失礼地用他们的民族语言对阿伊莎问了句话，不过，这回回答他的不是阿伊莎，而是一直跟在阿伊莎身边的一名黑纱女子。 得到了答案后，塔塔克才回应毕维斯：“女神在上，感谢您的慷慨与大方，我们同意贵部的安排。” 自此，露西妮的马车中又进驻了一大一小两位女性，所幸，马车体积够大，一主一仆各坐一边，一共四人待在车中却也不显拥挤。 又一次从午觉中醒来，露西妮闭着眼伸了个大懒腰，才爬起身来，腰背后便被塞进了软软的大靠枕，侧着脑袋蹭着丝滑的枕面，口中喃喃叫道：“阿蜜莉雅”。才张嘴，便被人往口中塞进了一个软软的胶状物。舌头一卷，香甜的滋味让露西妮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蜜莉雅，阿蜜莉雅，你真好。”露西妮含含糊糊地叫着，身子往下一滚，脑袋枕在阿蜜莉雅的腿上，蹭啊蹭啊蹭，整个人像个软虫一样。也只有在这样刚刚睡醒但神志还没完全清醒时，露西妮才会露出这种十足孩子气的脾性。 随着神志逐渐回笼，露西妮睁开眼，慢慢坐起身来。 “小姐是先看书还是先用下午茶？”阿蜜莉雅一边为她调整好毯子，一边问道。 “看书。”话音刚落，手中便被塞入午睡前正在阅读的书，露西妮露出满意的微笑，心中不禁感叹，还是她家阿蜜莉雅贴心，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开口，阿蜜莉雅就能安排地妥妥当当。 看了一会书，露西妮突然之间才想起自己的马车中似乎多了两个人，她抬起眼，果然看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黑纱人。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们不热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太过于突兀，露西妮和阿蜜莉雅明显看到阿伊莎听到这个问题时，整个人颤了一下。这样的反应不禁让两人面面相觑，露西妮微一噘唇，决定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吧。 “我们，习惯了。”在谁也不抱任何指望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要不是车厢里太安静，可能都会把这个声音给忽略了。 露西妮有些惊讶地从书中抬起头来，盯着阿伊莎眨巴眨巴眼，不只露西妮惊讶，就连阿伊莎的贴身女仆似乎也十分惊讶于阿伊莎的主动。 “怎么个习惯法？热习惯了？”既然阿伊莎愿意回话，那露西妮自然继续提问。 “不是，”似乎是很少与人交流，阿伊莎说话很慢，而且组织语言的速度明显比一般人要慢许多，“我们在沙漠里，沙漠热，这儿，还好。” “你是说，这儿的温度比你们那儿低得多，现在的温度对你们来说并不算热？” 阿伊莎没说话，只是不断点着她那黑色的小脑袋。 “你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是民族风俗吗？” 阿伊莎再次点头。 “那个头纱平时都不能摘掉吗？” 阿伊莎偏着头，想了一会，才回答：“有时可以，现在不行。” “吃饭时呢？” “没外人在时可以。” “那如果有人在时就不会摘，那不是很不方便？” “习惯了。” “你是几岁时开始戴这个头纱的，你还记得吗？” “三岁。” ……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慢慢地开始互动。 瓦哈塔是一个沙漠王国，共有七个部族组成，每个部族都有其自己的领地，各部族之间没有隶属关系，都是平等的，平时各自管理各自部族，一旦碰上关乎王国安危的大事时，七部族首领通过集体表决，决定王国的政治走向。这些沙漠子民的生活完全受沙漠影响，瓦哈塔沙漠是一个很有特色的沙漠，沙漠中的水源是可移动的，每过一季，水源就会移动到另一个地点。七部族都有自己祖传的水源寻找方法，每年他们就跟着水源的移动而移动，水源走到哪，他们就放牧到哪儿。 瓦哈塔王国各部族虽分治管理，但他们的信仰却是统一的，他们信奉乌哈努雅女神，乌哈努雅在他们的语言中是“绿色的生命”的意思，乌哈努雅女神是生命女神的姐妹，在传说中，由于乌哈努雅女神与众神理念不同，所以离开众神，独自来到这片原本没有生命的沙漠，由于乌哈努雅女神的滋润才孕育了这七个部族。在他们的传说中，乌哈努雅女神是一位喜欢用黑纱蒙面的女神，而且女神的眼睛是最有魔力的，当她注视一个生命时，这个生命体的生命力就会快速流失，瞬间化为一堆尘土。所以，瓦哈塔王国便形成了全体蒙面，轻易不示人的习俗。其中，特别是女性的面容不能被人看见，只有在亲人和挚友面前，女性才被允许摘下面纱。 这些关于瓦哈塔王国的资料都是露西妮一点一滴从阿伊莎口中套出来了，这个过程可谓是既辛苦又有趣。正因为这段时间的交流，阿伊莎渐渐地开始活跃起来，两人间互动也从一开始的一问一答，发展成比较随兴的闲聊，再也没出现一开始时，一不小心就会吓到阿伊莎的局面。 由于沙赫姆部族的加入，一行人的安全再一次得到加强，沙赫姆部族二十几名勇士的战斗力十分可观，之前之所以差点没抵挡住魔兽攻击，主要原因在于他们还不习惯在树林中作战。在伦纳德的合理安排与适度培训下，沙赫姆部族的战斗力一下子超过了贝尔纳家的护卫团，成为安全防护的主力。 安全形势的转好，代表着整体行事不用再过度小心，由此产生的直接好处就是食物质量的提高，以及扎营休息后，自由活动的时间和范围都有所增加。 午餐的餐后散步与晚餐的餐后散步是露西妮的生活习惯，自从阿伊莎与露西妮同车后，偶尔就会看到两个小女孩共同散步的情景。 “这是九绒草，你看它每株植株只有九个叶片，每个叶片的主叶脉上都布满了小绒毛。” “九、绒、草，它有什么用？” “书上说，它对伤口愈合非常有帮助，大部分的常用伤药都有它的成分，除了外敷，还可以煎汤送服。” “我记得这种植物的适应性很强，好像在一些沙漠地区也能生长，不过就不知道你们那儿有没有。” “哦，我问问？” “好啊，哎呀，别碰它，它的小绒毛沾到手上会痒的，快洗洗手去。” 听得自家小姐惹祸，阿蜜莉雅对着阿伊莎的女仆歉然一笑，然后从腰间取下水囊，走近前，为阿伊莎清洗双手。自从露西妮对草药开始感兴趣，常常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地去验证自己从书中看到的资料，阿蜜莉雅随身便多了一个水囊，随时准备着让露西妮洗手。 “露西，你怎么越来越不长进了，自己折腾还不够，怎么还把客人给拉上了。” 一听艾丝特的声音，露西妮在心中哀叹，看来自己不宜出门……她拉着阿伊莎站起身来，只见艾丝特从她们的侧前方徐徐走来，一个女仆撑着伞，一个女仆扇着扇，阵仗不小。 “难得堂组也有兴致来这儿散步，昨天不是才叫着天热不想动？” “刚冥想结束，在马车里待着也烦，随便出来走走。”艾丝特说这话时格外自豪，她一直对自己优秀的魔法天赋颇为自傲，特别是在面对毫无魔法天赋的露西妮时，自己的魔法天赋尤为令她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堂姐可真辛苦，上学以后，不只要学习爱尔柏塔学院的课程，还要练习魔法，”看着艾丝特越发自得，露西妮轻轻一笑，“不像我们家凯瑟琳，只要一心跟着安其罗大师学习魔法就好，堂姐真的是，辛·苦·了！” 提到凯瑟琳，艾丝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贝尔纳家的血脉天赋在武斗，很少会表现在魔法上，年轻一代的只有她与凯瑟琳两人表现出魔法天赋，这一发现虽然让她深受祖父宠爱，但也使得她常常被拿来与凯瑟琳进行比较，而在这些比较中，她往往落于下风，这是一个十足骄傲的人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凯瑟琳这个名字对于艾丝特来说是个禁忌。 “是啊，我是辛苦了，不像凯瑟琳，更不像你，”艾丝特及时调整情绪，扯了扯嘴角，十分恶意地说，“唉，我才发现，原来没有魔法天赋也有没有魔法天赋的好处，不用像我们这样被逼着学习那么多东西。” 说完，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露西妮冲着她的背影作了个鬼脸，然后嘟囔：“今天真是不宜出门，居然碰上她……”正抱怨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回过头去，是艾丝特来之后就躲入她身后的阿伊莎，她不禁安抚道，“别理她，我堂姐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们不理她就好。” “我……没……”阿伊莎的声音小小的，像是含在嘴里让人听不清。 “你说什么？”露西妮靠了近前，想要听地更清楚一些。 阿伊莎轻轻一颤，不过难得没有退缩，反倒向她更靠近一点，这回露西妮听清了她在说：“我也没有魔法天赋。” 露西妮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心中升起，她轻轻笑开，伸出手拍了拍阿伊莎的脑袋，说道：“没有魔法天赋就没有魔法天赋嘛，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大家没有魔法天赋不照样活得开开心心？生活是自己的，管别人怎么说去。” 阿伊莎这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露西妮，因为她戴着面纱，露西妮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露西妮却能感觉到她的困惑。所以，她说道：“拥有某种天赋并不一定代表着就能成为强者，所以，没必要把这些所谓天赋看地太重。” “那怎样才能成为强者？” 露西妮倒有些意外阿伊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偏头想了想，给出独具露西妮特色的答案：“要想成为强者，首先应该要先搞清楚什么是强者。在我看来，真正的强者是两种人，一种是自己拥有坚强的心灵的人；另一种是能够把幸福带给别人的人。” 说到这，露西妮见阿伊莎似乎在低头沉思自己的话，她不禁有些赧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答案，所以，你不用太在意我说的啦。走吧，我们到前面走走。”说着，拉着阿伊莎就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