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三)求一个恩典
瞧章清亭赵成材小两口闹起了别扭,皇后掩嘴轻笑,“那依张氏你说,待要如何?” 章清亭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了,不慌不忙地道:“回禀娘娘,民妇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百善孝为先。婆婆是生养相公之人,又含辛茹苦将其抚育成人,禽兽尚知跪乳反哺,身为人子,又岂可不知尊老敬老?故此,且不论婆婆因何而不喜我,但为了让她老人家不生气,相公即便是要与我和离,我也是没有一句怨言的。” 皇后等人听得微微颔首,从这一番话里,便能听出章清亭并不是个不明理的人,那她与婆婆的矛盾,想来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玉真公主听到此处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可若是为人媳妇的个个都因为婆婆不喜而要和离,那做媳妇的也太可怜,婆婆也太霸道了些。” 太妃笑着嗔了一眼,“傻孩子,这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是家里的许多事情,可不能简单地以一面之词而作定论,更不能以孰强孰弱来做判断。” 听她的话里明显有维护婆婆之意,皇后未免有些不喜。太后早死,这些老太妃们说起来都不算是自己的正经婆婆,但又全都是自己的婆婆。平日里头可没少给她添烦难,所以感同身受,她倒是挺同情章清亭的。 但玉真之母却极是精明,先前说了那样一番话不过是个引子,后面这些才是正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风气也有些不好之处。讲孝道是对的,但唯父母之命是从,却有待商酌了。一个顶撞便是忤逆不孝,若是父母的心再重一点,便闹着要休妻或是和离了。其实说起来,进了一家门,都是一家人了,彼此又有什么过不去的?若是扪心自问,哪个婆婆又不是从做媳妇起熬过来的,哪个媳妇不会有做婆婆的一天?将心比心,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这话说得众人无不点头称是,玉真公主却犹自叹息,“母妃讲的道理虽是好的,但世人哪有那么多能相互体谅的?若是可以,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旷男怨女了。就以张jiejie来说,即便是她再嫁与赵翰林,若是婆婆不高兴,哪天又闹着要把她休掉,可怎生是好?” 章清亭趁机进言,“可不是如此?民妇虽然也想从一而终,但确实也害怕婆婆照旧挑刺,实在是不敢再轻易踏进婆家大门,除非娘娘能下个旨,让以后这些做公婆的不能随随便便就休掉媳妇。纵是想休,那也须得有个正当理由。不仅是她们二老说了算,还得由族里、双方家长,还有我们自己同意才行。最好啊,再请乡亲们来评评理,到底是孰是孰非。否则,世人只会说被休弃的媳妇如何如何不好,可媳妇的委屈,又有谁能明了?” 赵成材在外头听到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媳妇所求的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全天下所有为人媳者一个小小的公道。 心中未免生出些感慨来,但更多的却是怜惜。身为女子,在这世间已是大不易,三从四德哪一项做不好都有人非议。若是公婆明理,倒还罢了。若是遇到一个强势的公婆,比如赵王氏,那确实是有些难搞。 也难怪她不肯应承再披嫁衣,忙伏低了身子在外帮腔,“微臣也觉得此娘子此言甚是有理,且请各位娘娘听微臣一言。臣在家中原是长子,臣妻也是长女,两家素来清贫,极为寒素。臣又是一介书生,除在乡间传道授业,启蒙孩童,只余两袖清风,别无所长。而双方父母年事已高无法cao劳,弟妹年幼无知,不辨良莠,自娘子进门之后,全家生计便仰仗着娘子一人奔波cao持。双方父母衣食皆由娘子侍奉,一众弟妹也全赖娘子悉心教导。娘子虽生得性格比常人刚烈些,但心地公道,侍奉公婆与自己亲生爹娘并无所差,待叔姑等甚至比亲生弟妹更好。于孝悌之上绝无份差,于微臣更加是体贴入微,并不遗余力供我读书,劝我上进。我们阖家上下,左邻右舍无不称赞于她。其实母亲对娘子也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见她时常奔波在外,不能日夜尽孝于前,难免心生嫌隙。和离之事也是气头上的话,想来也并非本意。只是话一出口,即如覆水难收,年长之人,犹好面子,故此才酿成骨rou分离之痛。而之于微臣,却也因母命难违,不得不从否则,微臣与娘子原本伉俪情深,情意甚笃,断然不肯别离。现下木已成舟,悔之不得。微臣只愿与娘子重结连理,方不负当日白头之盟。只娘子因遭如许变故,心有戚戚,臣心中十分明白。但诚如娘子所言,若是母亲哪日又再挑理,那岂不又是一场伤心?若娘娘能降下这场恩典,将世间夫妻别离之事更加规范,不能仅凭父母一时气头之命就草率从之,那就不光是微臣之大幸,亦是天下万民之福祉,请娘娘三思。” 皇后听完他这番话,不由得怦然心动了。 国之根本,乃是百姓。百姓归依,便是千家万户。只有百姓家中和睦安宁了,国家才能繁荣富强。她赏赵成材夫妻一场恩典是小,只会有这么一对夫妻记在心上。可若是她能推动一项法制的建立,那却是能惠及万民,流芳百世啊。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太难cao作,而且亦不是违背孝道之举。 只不过是在人家夫妻闹着要分离之时,多加一道手续。可以让当地官府出面协调一次,看看究竟是何种情形,只要不是犯了七出之条,不过是偶有纷争,那便可以让官府之人晓以大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亦不属过分之举,本来这教化民风可也是历朝历代极重要的工作之一。 不过这件事要想办成,那可不是由她一人能说了算的,得皇帝金口御批才行。还有些细节如何cao作,诸如如何防止官员在其中横征暴敛,甚至为了牟取私利,而让真正想分的分不了,不想分的又不得不分等等事情都要再琢磨琢磨。 皇后既想做好这件事情,当即不想落得个遗臭万年,思忖片刻后道:“此事事关重大,哀家还要好好地想一想。不过既然现在诸事已了,你们可在京中多玩几天,再行回乡也不迟啊。” 听她这意思,似乎是要他们多留几日,等待结果。不过章清亭也确实也有些事情未了,得准备准备的,当下和赵成材叩头谢恩,又退了出来。 赵成材一出了宫门整个人就活泛起来,嬉皮笑脸地道:“娘子,我那儿皇上还赏了不少钱帛呢,一会儿给你送去,你看着喜欢什么就一并添置了,可千万别替我省钱,你要不愿意在京里成亲,咱们回家去成亲也是一样的。” 章清亭白他一眼,“你当我稀罕你那些东西么?还有,我说了要嫁你么?别自作多情了。” “哎呀,娘子。”赵成材拉着她的衣袖耍起了无赖,“你不稀罕我,我可稀罕你呢,你瞧我这些时,出生入死的,这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了,你怎么也不心疼心疼?” “我还心疼你?你瞧你哪点像出生入死的样子?”章清亭狠狠剜了满面红光的他一眼,眼圈却红了,忿忿地把脸别了过去,“谁叫你有本事呢,连刀子都敢挡,在金殿之上都敢递状子,区区一个出生入死算得了什么?依我说,你还能上刀山下油锅呢。” 她话说得厉害,但肩膀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声音也不稳了。 见她动了真气,赵成材立即老实了,低着头认错,“娘子,我知道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我担的哪门子心?”章清亭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示弱,猛地转过头来,就手把他往后一推。正想再狠狠地骂几句,却见赵成材却开始抚胸呼痛,呼呼的直吸冷气。想来那伤仍未完全康复,方才是触到他的痛处了。 章清亭不禁又开始心疼起来,“你怎么样了?” 赵成材就势把她的手一拉,满脸诚恳,“娘子,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有些事情咱们不能因为知道会有危险就不去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读了这么些年的书,难道你希望你相公是个贪生怕死,只知自保以求安稳的缩头乌龟?” 章清亭不去看他,硬邦邦地回嘴,“我不是君子,我也没读你那么多书,不懂你那些大道理!” “不!你懂!”赵成材把她另一只手也拉起来,合握在胸前,“否则,你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告御状了。” 他微笑起来,“我真觉得很骄傲呢,我的娘子是多么勇敢多么聪慧?我赵成材一介凡夫俗子,何其有幸能娶到你呢?” 章清亭不答,千言百语哽在心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她是要大骂他一顿,甚至于打他一顿,才能消除心中之恨的。可偏偏……偏偏此刻,却又更想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一场。 这么些天以来,无数的担惊受怕,无数的夜不成寐,无数的强自镇定,无数的伪装坚强,全是为了他。 要这么便宜就放过他,章清亭就斩钉截铁两个字——不行。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