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距离
柳素娥恍如游魂一般，艰难的走在风雨里。 这几日的事情如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或喜悦，或悲伤，又或者如现在这般的失望…… 赵明达义无反顾冲进雨帘，大雨中他看不清柳素娥的表情，只能远远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一点点淹没在大雨里。 心头一瞬恍如乱麻。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她是如此执着。而后来合作，她又是那般认真对待。再到她送的药膳，如春风化雨，暖入人心。再到今日被羞辱，却又能不惧闲言为自己洗去清白…… 桩桩件件，似乎都萦绕在心头。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他只会记得周婉仪的一举一动，原来不知不觉间，其实他已经记住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刻，仿佛一道亮光划过心头，思绪登时清明。 若再不追赶，是否就此会错过？ 赵明达毫不犹豫迈步赶上去，大雨落在身上，一阵阵的冰冷，顷刻间便湿透了衣衫。 透过重重雨帘，死死的追逐着那一道模糊的身影。 自打周婉仪走后，他的心就戛然死寂。可现在，似乎那种热辣辣的温度又回归了胸腔内，一点点的复苏。 重重的脚步踩在水坑内，水花四射。 柳素娥的背影渐渐清晰，湿透的衣衫贴在后背上，被雨打散的头发，仿佛触手可及…… 柳素娥脑子里一片混沌，大雨如注，依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正欲回头，却听耳畔一声“柳姑娘……” 多熟悉的声音…… 柳素娥摇了摇头，心道，真是被雨水打傻了。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可能跟出来？ 况且他有他的富贵，方才都说清楚了，他跟出来，还能有什么意义？ 正欲要加快脚步，胳膊上无端端多了一份重量。 “这么大的雨，你先躲一躲吧！”赵明达已经立在了柳素娥身旁，抬起一臂，很自然的挡在她的头顶处。 虽不能遮住所有的风雨，却也能撑起一片小小的天。 赵明达睁大了眼睛，隔着雨帘，目不转睛的盯着柳素娥。 柳素娥有片刻的恍惚，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赵明达看了又看。 大雨打在他的脸上，从前冰冷的脸，却无端端升腾起暖意。 雨水在二人之间升腾起无数细白的小水气，模糊着彼此的视线。 “少东家……”回过神来，柳素娥终于警觉身边的人就是赵明达。 没错，真的是赵明达…… 这么大的雨，他竟然追了出来。 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他都不怕了吗？ 再看看他的动作，和自己靠的那么近，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一般。 头顶处，大雨被他抬起的衣袖遮挡了几分，透过衣袖，有水滴落在她的颊上，似乎在提醒这份真实。 “……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怎么不能来？”赵明达张了张嘴，半响才道：“下这么大的雨，你就这么跑出来，若是淋坏了，我们赵家人也是要担干系的。” 原来如此…… 柳素娥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原来他是怕担干系啊！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赵家人担干系的。”柳素娥抬手理了理贴在脸上的碎发，缓声道：“少东家放心回去吧……” 回去？ 他还能回去吗？ 都已经和嫡母闹掰了，还如何回去？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无言，只闻得雨声潇潇，从彼此的颊上滑落。 柳素娥见赵明达不说话，再看他并未撑伞过来，更没有小厮伺候在身旁。 不对呀！ 依他的身份，这么大的雨，怎会无人撑伞？ 柳素娥蹙眉，难道…… “少东家，你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和你的母亲吵架了吧？” 柳素娥抬头，目光紧紧盯着赵明达。 满氏并非赵明达亲母，嫡母和庶长子之间，只要一个理由，就极有可能分崩离析。 今日满氏当众羞辱她，也算是不给赵明达面子，这母子二人，难免会有嫌隙。 冷风吹来，刮起赵明达湿漉漉的衣角。仔细看，赵明达脸上的棱角很是分明，高挺的鼻梁，坚毅又略带低沉的目光…… 这样的人，总是会透着一抹冷清，让人无法靠近。 他仍旧默不作声，只是将手臂压低了一些，仍旧替柳素娥遮风挡雨。 柳素娥浑身都湿透了，身子一阵阵发冷。 两个人要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都会生病。 “要不然……” 话音还未落，赵明达低低道：“我跟着你走吧！” 跟着我走？ 柳素娥心上一怔，继而目光闪着光亮：“你……真的和你母亲闹掰了？” 这一次赵明达终于点了点头，缓声道：“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在六合庄。” “可你……” 柳素娥欲言又止，心头却如鼓雷。 “看在我从前帮你的份儿上，今儿可否帮我一次，让我跟着你？” 赵明达一脸悻悻然，苦笑道：“想我赵明达名震永阳镇，在落魄的时候，竟然是你在身边……” “可……”柳素娥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抿唇道：“可你是赵家大少爷，你离开了……” “我离开了也无妨。”赵明达仰天一声叹息，满目悲戚：“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不过是再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振兴家业而已。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别人看到我的光鲜，却从来也看不到属于我的阴暗。” 他到底是赵家的什么人？ 庶长子？赚钱的工具？还是只是一个野孩子？ 柳素娥哑然。 真没想到他这么一个看似冷酷刚毅之人，内心竟还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也是，他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苦苦守了这么几年，不娶不续，也能看出他是重情重义之人。 柳素娥略一思忖，方展颜道：“好，只要你不嫌弃，今儿你便跟着我吧！” “你……不怕流言蜚语？”赵明达微微皱起了眉头，雨滴顺着鼻尖从嘴唇滑落：“真的不怕吗？” “好了，快走吧！”柳素娥扬眉一笑，方才的不快也渐渐烟消云散。 世界上原来并非她才是最惨的。 现在还有一个比她还惨的作陪，知足了…… “清者自清，我要是顾忌那么多，就不用活着了！”柳素娥扯了扯赵明达的衣袖，嫣然一笑道：“再说了，你一个堂堂香满楼的少东家都不怕闲言碎语，我怕什么？” 这倒也是…… 本来还挺压抑的情绪，却因柳素娥一句话轻松起来。 赵明达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心中竟然十分的舒畅。 “只不过我家可没你们赵家好，若是有怠慢，少东家别有怨言就是了！” “我其实……我其实很好养活的……三餐管饱就行……” 大雨中二人并肩而行，大雨哗哗落下，形成了一道泼墨风景…… 柳掌柜撑着伞远远的看着，脸上也跟着多了几分笑意。 不容易啊！ 这是周婉仪去后，他们少东家第一次和一个女子走的如此近…… 只希望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不要再折磨他们少东家才好…… ………… 赵府内，早有小厮向满氏汇报了赵明达出府后的情形。 满氏听后非常的震惊，继而又勃然大怒，气的几乎晕倒。 这个不孝子，竟然是跑出去找那个小贱||人。 赵玉娇和秦木青就在身边伺候着。 秦木青听了脸儿都气绿了。 她这个大表哥也太糊涂了，和嫡母怄气，怎么能说走就走？还去找那个小贱|人。 可赵玉娇却听的心中欢喜。 小声劝解道：“母亲，若是大哥他心里真有柳家jiejie，我看倒也是好姻缘……” “呸……”满氏拂袖，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打翻在地，厉声骂道：“好姻缘？就一个合离的下贱胚子，她也配进我们赵家门？你大哥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 满氏气的胸口一高一低起伏着，劈头盖脸就将赵玉娇大骂了一通：“你一个女孩子家，知道什么？咱们赵家在这个镇子上也算赫赫有名，就算你大哥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断断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 “可是娘……”赵玉娇撇了撇嘴：“我看柳家jiejie挺好的。又能干，又知书达理……” “那是你被她的狐|媚|子给迷惑住了。”满氏瞪一眼赵玉娇，一手拉了秦木青道：“这才是知书达理，懂廉耻的好孩子。” 赵玉娇不以为然的撅了撅嘴。 秦木青却红了眼圈儿，咬着唇压低了声音道：“表姑母还是别逼大表兄了，也许大表兄他心里头就是有了那小妇人也不一定。表姑母虽然一心为了赵家，可大表兄的心思您也要顾忌啊！毕竟大表兄还是酒楼的顶梁柱……” “哼……我看他就是恃宠而骄，以为离了他赵家的生意就转不动了。”满氏咬一咬牙，唤了秋红进来吩咐道：“去，吩咐下去。咱们府上的人，从今儿开始，谁都不许再帮着大少爷。若是他来府上，即可给我撵出去。” 想了想又道：“告诉府上的管事和酒楼掌柜的，不许给大少爷支一文钱。还有田庄子，也派了人给我盯着，不许他去庄子里，更不许他从庄子里拿一点粮食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不是有骨气吗？离了我们赵家，我看他能如何？” 秦木青目光微动，心中冷哼！ 只要满氏逼迫，就不怕他不回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