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年大将军(一)
众人倒是没料错,年贵妃立刻受了皇上大量的赏赐:不但月例加倍,珊瑚、东珠、点翠珠宝首饰、玛瑙玉石、黄金白银、宋元瓷器、金镶玉宝屏、沉檀云降各种名贵香料、皮裘、平金绣绒羽缎、多罗呢、云锦缎、银丝杭绸等更是堆积得小山一般,听在众人耳中,就像心底扎了根刺。 出乎意料的是,年贵妃反而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有多高兴,隐隐听说她暗地里还哭了一场,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有鹃儿知道,自家主子是真哭了。虽然她没有当着她的面哭,那红肿的眼眶却骗不了人。 鹃儿哪知道年贵妃心中的苦楚?望着那些金辉灿烂、耀人眼目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的心底有的只是涩涩的苦,仿佛吃了什么苦药一样,那苦味直泛到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 太迟了,一切的荣誉都来得太迟了!如果十年前,她或许有把握凭着这大好时机去一点一点的占领、感化胤禛的心,如今,她却只能对着这一堆哑巴物价静静发呆、默默凭吊。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再瞧她一眼,她从来就不曾在他心底占过哪怕立足的位置。所以,她只能在这些精美绝伦的御赐品中荒凉的品尝这份裙带关系所带来的荣誉! 胤禛原本传旨,命年羹尧将敌方重要将领押送进京,在凯旋门举行献虏仪式。年羹尧却给顶了回来,说是路途遥远,为了以防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还是就地处决的好。胤禛心中虽然不快,转念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也就准了。另传一旨命年羹尧立刻回京复旨,替他庆功。 不料,一直到十一月底,年羹尧依然没有回到京城,在奏折中只说善后事宜尚未处理妥当,脱不开身云云。胤禛大为困惑,便问带过兵的允祥,这善后事宜难道非得主帅亲自处理吗?交给其他将领或者后勤可不可以? 允祥听了只是冷笑,却不说话。 胤禛倪着允祥,若有所思,好一阵才道:“老十三,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允祥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仰头凝视前方,悠悠道:“其实他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时候未到!” “怎么讲?”胤禛越发疑惑。 允祥冷冷道:“他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不出足风头、耍够威风,怎么肯轻易回来?皇上,他是在等皇上的赏赐罢了!” 胤禛眼皮蓦然一挑,脸色唰的沉了下去,握着拳头在腿上捶了捶,不做声。 “如果皇上想让他早日回京,那也容易得紧。皇上只要派遣钦差大臣摆足排场前去接他,他自然就会回来了!”允祥淡淡接着说,仿佛在说一件轻描淡举的小事一般。 胤禛的脸绷得直直的,双目瞪着前方一动不动。“如果,朕不派钦差去请他,他便不回来?他敢么!” “他敢不敢,皇上比谁都清楚!” 胤禛顿时哑口无言。他知道,他敢!他已经不是当年门下那个惟命是从的小奴才,而是手握十万大军、飞扬跋扈的大将军!他有什么不敢?而他,还偏偏拿他没办法。 “这个混账东西!总有一天……”胤禛重重哼了一声,当即便道:“你马上拟一道旨,派遣钦差前往西宁迎接大将军回京,大将军赐穿黄马褂、赏双眼花翎、特准紫禁城骑马,还有,赏赐锁子金甲一副、龙泉宝剑一口、珊瑚朝珠两串、金玉如意各二柄、黄金二百两,还有,命沿途官员务必出郊十里亲迎,告诉他,当他回到京城的时候,文武百官及郡王以下王公也会出城接他!” “皇、皇上,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允祥不由得起了身,圆睁了满是疑惑的双眼。 胤禛瞥了他一眼,似苦苦忍耐般重重道:“朕就是要天下人都看看他的跋扈!” 允祥愣了愣,叹道:“但愿他还有点良心,懂得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只怕,这是你我一厢情愿罢了!”胤禛突然有些烦躁,不耐的摆摆手,道:“快去办吧,务必要让这个混账东西早日回京,不然……”堂堂一国大将军,击溃敌寇,打了胜仗,却迟迟不肯班师凯旋回京,甚至对催促回京的圣旨亦一再推脱,这叫人不起疑猜忌也难!或许年羹尧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装聋作哑的讨价还价! 果然,当钦差大人到了西宁宣读圣旨、颁下赏赐之后,在部下面前出足了风头的年羹尧终于满意了,率了十二名心腹部将、三百亲兵鲜衣怒马、旗帜高扬、浩浩荡荡的启程回京,一路上自然逞尽威风,嬉笑怒骂肆意出言取笑侮辱地方大员,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就连派去的钦差,也受了他一肚子暗气,敢怒而不敢言,几乎可以称之为史上最悲催钦差! 年羹尧回到京城,见了出城迎接的文武百官,连马都懒得下,礼节性的抱拳作揖也省了,大喇喇的在马上居高临下扫视一眼,赏赐一个淡淡的笑容,便双腿一夹,策马扬长而去,反而将百官晾在那里。百官不由目瞪口呆,一个个杵在那不知所措,却是无人心中不怒!有些耿直的御史言官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面色苍白,一口气差点转不过来。 第二日乾清宫庆功宴上,年羹尧又是摆足了派头,过了宴会预定开始时间两刻钟才带着二十名部将姗姗迟来。一进殿便率诸将恭恭敬敬磕下头去,说什么头天晚上喝多了今日起得晚误了时辰,罪该万死、甘愿受罚云云。 头一天钦差进宫复旨,在胤禛面前已经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西宁见闻,胤禛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更是火上加火,恨不得立刻拿了他的脑袋!不过,这一肚子火他不得不硬生生吞下,庆功宴关乎国家体面,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欢而散、草草收场。 于是,胤禛很大度的挥挥手,故作轻松爽朗笑道:“亮工太过小心了,这是人之常情,朕又怎会怪罪于你?不要为了这一些些小事坏了你我君臣之情分,快,都起来,快快入座吧!” “臣谢主隆恩!”年羹尧四平八稳叩了个头,却不急着起身,反而挺直了身子向胤禛道:“皇上了解微臣、体谅微臣,不怪罪微臣,微臣感激涕零,不过,微臣不知在座诸位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怪罪年某人持功自傲、故意摆架子?如果是的话,不妨说出来,微臣也好解释解释,省得坏了同僚之情!”说着,冷冽的眼光飞快的环殿一扫。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僵着脸一言不发,大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静得可怕。 胤禛好不尴尬,袖中拳头握得一手冷汗,他暗暗咬牙匀了匀气,笑道:“没有的事!谁要是敢起这样的小人心思,朕第一个便饶不过他!亮工不必多虑,快入座、入座,今儿是庆功宴,咱们君臣都要好好乐乐,不醉不归!”说着眼风一扫,众臣慌忙连声附和称是,大殿中的空气才又有了点流通的样。 年羹尧这才松了口气般露出笑容,响亮答道:“微臣遵旨!”说着慢慢起身,微躬着身慢慢往后退,慢慢走到自己座位后,慢慢落座。在这整个过程中,分两列跪在他身后的十二名部将始终直挺挺的跪在当地,目不斜视,一动不动。胤禛觉得诧异,便又拱拱手,笑道:“诸位将军也别客气,都坐、都坐!”谁知那些将军如铜铁打制的假人一般,纹风不动,直到年羹尧安安稳稳坐定了,使了个眼色过来,方才抱拳齐声答道:“微臣等遵旨!”一齐起身、落座。 胤禛脸色微变,却端着酒杯高高举着,做出满面的笑容开始了宴会…… 年羹尧这番张扬肆意、目中无人的举动,惹恼了胤禛,惹恼了王公贝勒,惹恼了文武重臣,然而此时此刻在这庄重的场合所有人都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被迫配合年羹尧的表演,维持着表面的君臣之乐、盛世光景。只有一个人越看越怒,越看越按捺不住,决定要好好戏弄他一番。这个人,就是穿着太监服饰、侍立在胤禛身后左侧、原打算瞧热闹、见世面的容姑姑。 玉容打定主意,趁着给胤禛斟酒的时候忽然抬眼向他狡黠的霎霎眼,胤禛心中“咯噔”一下,回给她一个白眼,含着nongnong的警告。玉容眼珠子转了转,会意一笑,让他放心,胤禛再回以一个犹豫不定的眼神,玉容悄悄摆了摆手,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胤禛双眉挑得老高,终于舒展,微微颔首。玉容见他无异议,心中大喜,微微屈膝,趁人不注意,便退入座屏之后。 年羹尧耍足了派头终于收手了,众人推盏论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一时间郎阔的大殿中倒也一派其乐融融。侍宴的漂亮宫女婀娜多姿,像一只只灵巧的蝴蝶穿梭往来,端上来一盘盘美味佳肴,斟上一盏盏美酒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