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贵妃之死（二）

    胤禛的心非常沉重，那是一种负疚、怅然的沉重。她终究是他的女人，是深着他的女人，可他却命人给她下了毒，如今这毒很快就可了结她的命不管怎么说，他对不起她胤禛不觉想起当初那二八年华、人比花的年贵妃，那时的她肤若凝脂，美艳无双，是个绝色少有的女子，如今呢？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如今的她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可还有当年的美？胤禛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皇上，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恐怕……机会不多了”玉容在他后低低道。

    胤禛转过默默凝视着她，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沉默半响，终于点了点头，道：“也好，朕这就去一趟吧”

    玉容勉强一笑，点点头，替他整整衣裳，送他至门外。

    皇上突然驾到，长宫上下宫女太监们都是大感意外，随即又惊又喜的跪下接驾——皇上似乎从未临幸过哪位妃子的寝宫。只有鹃儿心中一沉，差点堕下泪来：她知道她的主子是不行了

    年贵妃已经下不了了，气息微弱，意识却还清楚，听到皇上驾到，立刻精神大振，脸上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双眸晶晶发亮，急急伸出枯瘦苍白的手理了理头发，吁吁喘着气颤声抖气道：“鹃儿，快，快替我——梳妆我，我不能——这样，这样见——皇上”

    鹃儿含泪应“是”，正要上来扶着她起，胤禛心中一酸，已经快步上前，偏坐在她的前，叹道：“都这样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好好躺着吧朕不是那样的人”

    年贵妃眼中一黯，想到了并不如自己美貌的玉容，她慢慢将遮掩在脸上的手拿开，轻轻转过脸来，唇畔勾起凄苦一抹笑容，涩涩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愚钝了，皇上，从来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主子——”鹃儿在一旁大急，生怕年贵妃这话惹恼了胤禛，关切之下忍不住好心的提点出声。

    胤禛回眼向她一瞥，投过去制止的眼色，目光扫过寝，诸人垂头福了福，悄无声息垂首退了出去。

    胤禛打量着年贵妃的寝，陈设竟是说不出的简单，一应金银玉器摆设全无，连帐幔帘子也是淡雅净素，毫无半分奢华富丽，与她当年的风格没有半点相同。胤禛不觉叹道：“你这宫里怎么这么素净？朕记得你是喜欢颜色艳丽的东西”

    年贵妃的目光只是贪恋的在他脸上流连，一刻也舍不得挪开，听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心头更是一dàng)，笑了笑，悠悠道：“其实，我老早就不喜欢颜色华丽的东西了，进宫以来，更是如此。”

    “这是为何？是了，定是皇后照顾不到，回头朕会跟皇后说一声。”胤禛微微皱眉，心中却暗暗寻思：难道是

    少她月钱了？

    他虽然不喜欢她，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这些物质方面，他是不会委屈她的。

    年贵妃却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不关皇后的事。是，是因为皇上不喜欢奢侈华丽的东西，臣妾……皇上不喜欢的，臣妾也，不喜欢……”

    胤禛脑中“嗡”的一下，一股流缓缓流过心间，心有些痴了。他下意识有些慌乱，不自往一旁偏了偏头，心乱如麻道：“你，你这又何苦”

    “皇上，”年贵妃依然痴痴瞧着他，心满意足的柔柔笑着，低低道：“为了皇上，臣妾什么都愿意改变、什么都愿意做，就算重来一次，臣妾也绝不后悔为皇上做的任何事”

    年贵妃说得毫不犹豫，毫无迟疑，胤禛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愧疚，五念陈杂，个中滋味难以言喻。往事一幕幕涌上心来，冷落、下毒、软、假怀孕……细细数来，一件件都是他对不起她他伤她害她，她不但毫无怨言，反而心甘愿，这要怎样的痴心、怎样才能够支撑

    胤禛的眼中不觉泛上泪来，他飞快的眨了眨眼，不觉紧紧握住了她枯瘦如柴苍白的手，心中又是一痛：那白嫩修长如剥了皮的笋般的一双美丽少女的手再也回不来了胤禛心头涌起一阵冲动，脱口道：“你好好休息，朕这就传太医，朕要太医治好你”

    年贵妃眼中渐渐亮起来，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瘦削苍白的面容竟也有了几分血色，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她子向上起了起，紧紧攥着胤禛的手，喘着粗重的气息殷殷道：“如果，如果臣妾可以好好的活下来，皇上，皇上您会常常来看臣妾、陪臣妾吗？”

    胤禛口一窒，似有千斤重压了下来，顿时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望着她。

    他是对不起她，是辜负了她，可是，他并不她他知道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承诺，她护她、疼她怜她的承诺，他也知道只要他说出口，哪怕是假的，她也会心满意足得到莫大的安慰，可是他非常努力试图的说，依然说不出来那些平里对着玉容张口即来的话，对着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上，”年贵妃眼角溢出了泪珠，她哀伤的眼神默默凝视着他，终于凄然一笑打断了他的尴尬，“皇上不要介意，妾，妾开个玩笑罢了妾的病，根本不可能好了，实不该问皇上这么荒唐的问题”

    “是朕辜负了你，朕，对不起你唉……”胤禛黯然失神。

    年贵妃摇了摇头，轻轻道：“皇上没有对不起妾，一切都是妾心甘愿……皇上还记得那年，打南边回京，夜宿妾家里吗？妾还记得，那天妾在院子里玩，不留神脚下绊住摔了一跤，恰好

    皇上进来，一摔便摔到了皇上上，皇上抱住了妾，还笑着叫妾小心，皇上，”年贵妃的唇畔露出沉醉的微笑，她抬起亮晶晶放着光彩的双眸，柔柔的凝视着胤禛，仿佛陷入美好的回忆不愿醒来，她双手紧紧攥着胤禛前的衣襟，痴痴带笑道：“皇上可知道，打那时起，妾便再也忘不了皇上，梦里都在想着念着皇上……还好，妾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皇上，皇上，你可知道，那时妾有多欢喜么……”年贵妃心中大痛，五内如焚，忍不住低低饮泣起来。

    胤禛大为诧异，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轰得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来不知年贵妃对他根深种由此而来，他怔怔呆望着前方，轻轻叹道：“那时，你只有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唉，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年贵妃匀了匀气息，却一次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妾一点也不苦，就算是苦那也是带着甜的苦。皇上，你，你可以抱抱妾吗？妾好想，好想……”她心中激dàng)，话又说得多了些，一时不支，一句话未完竟喘个不住。

    胤禛心头一紧，毫不犹豫俯弯腰将她轻轻揽着抱在自己怀中，轻轻道：“朕抱着你，朕抱着你别说话了，啊，好好歇一歇。”

    年贵妃苍白的唇不住哆嗦着，她努力的往胤禛怀中贴去，胤禛小心翼翼默默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留神又惊着了她。

    闻不到那往昔熟悉的檀香味，年贵妃扬起小脸喘息着问：“皇上，为何，为何妾闻不到从前那股檀香味了？”

    “容儿不喜欢，好些年前朕就——”胤禛想也未想脱口便答，话到一半猛觉不妥，忙又刹住了口。

    年贵妃却已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的突然神色一滞，脸色大变，眼底泛着心如死灰的清冷，她贴在他怀中的脸慢慢的挪开，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她的眼中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她的头无力的偏往一旁，挣扎着离开胤禛的怀抱，躺在上，忍不住凄然一笑，悲伤而绝望道：“皇上的心里，始终只有她……皇上，妾对你的绝不比她少，为何皇上就不能分一点点心给妾呢”

    胤禛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堵得沉闷而滞涨，他嘴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说，沉默半响，只是低低叹道：“佳仪，对不起朕，朕只能跟你说对不起朕的心已经给了我容儿，朕不能够，不能够再分给任何人了……”

    年贵妃脸色霎然一变，咬着唇强忍着即要滚滚而下的泪水，睁大着眼一眨不眨凝视着胤禛，嗓间努力咽了咽，轻轻道：“如果，如果来生再见，皇上，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好好的臣妾一回，皇上”

    胤禛子不由得一震，脸

    上神色不定，下意识别过脸去，悠悠叹道：“如果有来生，不要再遇见朕，好好的找一个你的人吧朕，朕生生世世都是要陪着容儿的……”

    胤禛的话仿佛电掣雷击，毫不留的重重击在年贵妃心上，摧毁了她心底仅存的一滴滴希望。他说得那么清楚透彻，她甚至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生生世世都要陪着他心的容儿，那么她呢？她的她的算什么？她为了他愿放弃一切，忍辱吞声，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都不能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