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攒花
秦亚茹一怔,连忙开门,把招娣迎进院子。 招娣低着头,咬住嘴唇,讷讷半晌,才拉住秦亚茹的手,吱唔道:“秦娘子,昨日我娘……我娘她没伤到你吧?” 秦亚茹笑着摇头。 这招娣虽是周二郎和孙娘子的女儿,却与那夫妇俩大不相同,不但容貌上无丝毫相似之处,就是气质上,招娣也是小家碧玉,颇有几分别样的风致。 “那就好。”招娣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一丝怪异的情绪,苦笑,“你别怪我娘,她那火爆性子是天生的,动不动就暴躁如雷,对我们姐弟有时候都忍不住动手脚,其实心眼儿并不坏,在家里,我到宁愿被她打骂,也好过和爹……” 招娣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顿了顿,转移话题,“秦娘子,我今日来看你,便是想托付你一件事儿,前日有人到家里说亲,爹已经答应,若是不出意外,儿下个月便要出门子。” 她话音一顿,似是陷入沉思,面上浮现出一丝忐忑。 秦亚茹心下叹息,在她的印象里,周二郎和孙娘子养活招娣,简直就是为着养大了好卖钱,现如今招娣出嫁,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家,不过,想来聘礼不会少,要不然,就那两口子的性子,绝不可能答应。 心里五味杂陈,秦亚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道:“恭喜,招娣是大姑娘,也到了出门子的时候。” 招娣脸色雪白,勉强露出笑容,点头:“听说那边儿家世还好,那人也是个好性子,儿能离了这个家门,总是幸事,只是儿一走,留下山哥儿,心里总觉得不安,秦娘子若是方面,可否帮儿照应山哥儿一二?” 她似是也知道这种请求不合适,秦亚茹一个女人,丈夫又不在身边,她家那种情况,合该劝着秦娘子离得远一些,可她生性腼腆,也就与秦娘子交好,再者,秦娘子的官人好歹是个秀才,在陈家庄也是有些脸面。 秦亚茹看她眼眶发红,笑着安慰:“你别担心,山哥儿是个机灵鬼儿,可比你聪明多了,前些日子,大郎还教了山哥儿写字,说山哥儿的记性比他还要好。” 招娣噗嗤一声,破涕而笑,头上的花冠微微颤动,颇为动人,她见秦娘子细看她头上,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摸了摸:“是那边儿送的,听说是县城的新鲜花色,挺贵,我们这等人,也就出嫁时能戴一戴。” 说着,招娣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怅然,哪个年轻的女孩儿不爱俏? 秦亚茹点头,若有所思,又说了几句话,送走招娣,回到屋里,亚茹却想到一门不显山露水,也不至于有损名声的活儿来。 此时花冠盛行,男女都喜欢戴花,一朵新鲜花样,一般质量的都能卖到一百钱,且这小地方的花色,免不了落后俗气,以前就经常听说有哪个富家千金托人从外地捎来攒花,便是人人称羡。 她脑子里的新鲜花样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在这武当县,攒花做花冠,也无需用特别昂贵的材料,连绢帛都不用,只用彩纸竹条即可,这会儿又是阳春三月,鲜花要多少就有多少,都能拿来用,只要做出的花冠花样新颖,绝不愁卖,而且小门小户的女人,做女红贴补家用是常事,不会惹人侧目。 自从重生,秦亚茹虽然口中不说,面上不显,可各种不便之处已是让她难受的厉害。 家里为了省柴火,连大量的热水都不好烧,让她这个惯于每日沐浴熏香的浑身不自在,这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用冷水擦擦身子,也不是过不去,可她这条让高枫给惯的娇嫩无比的舌头,若不好好安抚,怕是要暴跳如雷! 今日天气不错,不冷不热,正好隔壁王氏要去集市上买点儿干货,秦亚茹也是行动力强的,连忙交代了大郎几句,要他好好描红,莫要出门,便换了一身麻布衣裳,又把剩下的大钱拣出二十枚,上了王氏的驴车。 其实说起来,陈家庄离县城很近,赶着驴车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寻常村妇一般都是步行。 可秦亚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就缠足,虽不是后世那般缠得扭曲畸形,却是平直纤细,好看归好看,长远走路,就和现代的女孩子们穿高跟鞋一般,累的很。 幸好王氏家里还算是有些钱,养了两头牛一头驴,牛需要耕地,舍不得狠用,驴车却是时常驾着进县城的。 王氏笑眯眯地扶着秦亚茹上车:“看你面色还好,显是没被周家那婆娘吓到,这就好,本来嘛,她一个泼妇,有什么好怕的,要是她再敢动手,你也别客气,手头的烧火棍,地上的石头,都很容易使唤,只要够狠,就是打不过她,也能吓吓她。实在不行,村子里人这般多,随便吆喝一嗓子,也能让那婆娘顾忌一二。” 秦亚茹含笑应了。 看到她笑颜如花,王氏忽而一叹:“想你以前,出门也是仆从如云,前呼后拥,哪像现在这般,和寻常村妇也无有不同了。” 秦亚茹失笑道:“奴到觉得这般还自在些。” 王嫂子皱眉摇头:“以后出门要小心些,尤其是去集市,千万来找我陪你,街上拐子太多,就喜欢拐你这般漂亮的小媳妇,不是闹着玩的。” 秦亚茹一愣,急忙点头应道:“嫂子放心,奴心里有数。”她这才想起,此处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拐子猖狂的紧,尤其是喜欢诱拐大户人家,相貌明丽的少女,都不用调教,转手就有少则数十贯,甚至几百贯的收入,是极好的无本买卖,屡禁不止。 不多时,县城到了。 武当县在均州也是大县城,虽与大城市不能比,街面上却还算繁华,人也多。 秦亚茹深吸了口气,举目四顾,见到那青石板铺成的马道,那林立的酒楼,cao着乡音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行人,一股子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那一颗忐忑不安的,浮躁的心,也安宁了些许。 就如高枫所说,他手底下教导出来的人,便是扔到穷山恶水,扔到世间最凶险之地,也能好好活着,况且,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午夜梦回,时常怀念的地方,又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