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怜之人

    幽暗的深林中，一片漆黑，夜空中的银月虽散着光辉，却无法穿透林子里繁密的树叶，全部被遮挡在外。走在林子里，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更是吓人。

    小辰云离开那个村子，已经有些许时日了，这些日子里，他独自在这片深林中闯荡，有时会遇到凶兽，有时也会遇上一些不开灵智的凶妖，这些妖和兽，无一例外全部被小辰云斩杀了。

    在杀戮和战斗中，小辰云开始渐渐地了解那份隐藏在自己体内的力量，那足足有着千年修为的力量。虽还不能彻底掌控，但好歹也算是有所进步，即便在妖形之下，依然也能保持理智。

    而从那些被杀死的凶妖口中，小辰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妖和人类之间的事情。比如说，妖只有在启智之后，才能进行修行，以此增加自身修为。而所谓的千年修为，也不是修行了一千年的意思，而是对力量的一种大概判定的依据。

    据说，在这片妖林之中，修为最高的，力量最强的，便是一棵已经活了千年的妖树，其有着三百年之上的修为，颇为厉害，两根百年老藤如钢铁一般无坚不摧，又如丝带一般柔软，是其最强的手段。除此之外，便是虎妖白启，青妖墨桑，这两妖也有着两百年修为，达到了化形的境界，和普通凶妖是完全不同的强者。

    他们三人，统治着这片妖林，建立秩序，团结其他妖类，排除异己。那些嗜血，又喜杀人的凶妖，便是被他们排除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强大族群，放在外界，却什么都不是。妖林之外，有着更为广阔的世界，有着更为强大的妖存在，他们可以移山填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如妖神一般。小辰云体内的那颗千年妖心，便是来自于一位死去的妖族强者。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从凶妖的口中，小辰云还知道了这世界上除了妖和普通人类之外，还有另外一些少数人，他们和妖一样有着修行的天资，可沟通天地之力为己用，更能纳入体内，增强自身。这样的人，自称为修道者。而在修道者中，又有这样一类人，他们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捍卫和平，自称为斩妖士。

    那日遇见的道士模样打扮的华贵青年，就是斩妖士。手中的桃木剑，是他们最容易被人认出的标识。

    而就在这片妖林之外，便有一个斩妖士的宗门，名为清虚门。清虚门内弟子，有上千人之多，平日里外出历练，斩妖杀魔，除害为道，被百姓所称赞。只不过，这里太过偏僻，基本没人来这片妖林，也没多少人生活在这片妖林之中，所以老树精他们，才一直平平安安，否则，怕是早就被清虚门连根拔起了。

    小辰云知道这一点后，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然多出了一份想要变强的愿望。按他自己的理解，既然他变作了妖，那便是可以修行的人，只要每日吐纳，刻苦修行，没准就有一天，连老树精和白虎妖他们，都打不过自己了。

    事实上，他也是如此做的。只不过，在吞吐天地灵气这个过程中，小辰云并不是想象中的一帆风顺，起初，他并不能感觉到灵气，直到静定心神，努力探寻之下，才慢慢地察觉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存在这片空间中。

    只不过，据那些凶妖说，修行也是有法门的，若是能按着修行法门来吸纳灵气，效果会成倍增长。小辰云自是没有这样的东西，也就没有妄想，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深林中抓一只凶妖来问。

    时日一场，很多凶妖都躲着不敢出来了。奈何小辰云隐匿气息的本事着实不赖，往往还没等凶妖发现小辰云的身影，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一番问答之下，小辰云会依据凶妖的性格，做出杀还是放的决断。

    那些拼命想着抵抗，且内含杀心，时不时还想偷袭自己的凶妖，小辰云没有丝毫的同情，唯有一个杀字。他本就不喜欢妖，杀起来，更是没有半点犹豫。

    时间慢慢地过去，转眼便是半月。

    小辰云不敢往老树精活动的范围内移动，一直都在靠近外围的地方，这些地方居住着村民，到现在，除去自己的那个村落，妮妮的村落，小辰云还发现了两个不同的村落。而老树精他们似乎始终都不想和人类有太多的接触，所以也没有出来寻过小辰云。大概，是怕引起清虚门的注意吧。

    对于老树精这种做法，小辰云是有着不屑的，堂堂一个大妖，竟连一片妖林都不敢踏出去半步，真是胆小如鼠。

    这种想法，在小辰云心中延续了很久，他曾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看不起这群躲在妖林里的妖，直到很久的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

    这一日，小辰云和往常一样，藏匿着气息行走在林间，准备抓只凶兽来尝尝鲜。他已经很久没吃rou了，变成妖之后，虽然肚子不会饿，但嘴却会馋，尤其是对那些凶兽的rou，比以前似乎更加美味，令妖难以拒绝。

    就在小辰云侧耳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之时，远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这并不是凶兽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大，很粗糙，没有一点刻意的修饰，在这片妖林里，只有人类会这样不明事理地走路。

    “这附近应该没有村子才对，怎的会有人类踏足？”小辰云这样想着，便向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若是遇上什么凶兽，那人类就死定了。小辰云虽然变作了妖，但思想却是和普通的山里人一样，淳朴善良。而这也是当初小辰云为什么主动离开妮妮村子的原因。

    脚步声渐进，小辰云站在暗处，目光看向那人。

    那是一个中年汉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一头脏乱的黑白头发像是扫帚一样，他的脸颊，黑色的胡渣一圈，看样子已经许多时日没有修剪了。更令人心颤的是其充满血丝的双眼，不知有着多少辛酸和痛苦。

    这应该是一个迷了路的人。小辰云这样想着。

    然而，当小辰云看到那中年男人的正脸时，却是愣了。那张熟悉的脸庞，正是妮妮的父亲，青山。只是，原先那张淳朴质厚的脸，此刻，却仿佛苍老了数年。

    青山似乎感觉到了小辰云目光的注视，慢慢地扭过头来，他的眼中，起初出现的是诧异，随即是惊喜，紧接着是悲愤和狂躁，他疯了一样向小辰云跑过来，两手乱挥舞着，仿佛要把眼前的东西撕碎。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中，是弱小而又无奈的癫狂。

    小辰云没有躲闪，青山扑了上来，两只手死死地掐住小辰云的脖子，那未修剪过的脏指甲，划过小辰云颈间那钢铁般坚硬的皮肤。

    青山口中发出胡乱不清的吼叫，脸庞扭曲如恶鬼，他真的是想杀死小辰云，然而，正如他那双眼睛中所展露出来的一样，那是一种弱小，而又无奈的目光。他伤不了小辰云分毫，更不可能杀死小辰云。

    小辰云只是那般站着，眼中有着一丝悲意，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眼前这个憨厚朴实的人，变作现在这般可怜。

    青山松开了双手，像堆烂泥一样瘫坐在地，痛哭了起来。

    他哭了很久，很久，声音嘶哑地仿佛塞进了一块石子在喉咙里。青山没有看小辰云，他的脸色满是悲痛，两只手胡乱地在地上抓着，像极了一个疯子。

    “妮妮……没了……”青山终于开口了。

    小辰云心莫名地一颤，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为……什么？”

    “因为那群魔鬼，他们找不到你，便带走了妮妮，说她也是妖。”青山哭着说道，偌大的一个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着。

    小辰云脸色渐渐变得冰寒，在青山断断续续地诉说中，事情的原委慢慢露出。

    在小辰云离开之后，老村长和老药医得以确认小辰云是妖的身份，他们发消息，通知了仙人。不久之后，仙人就来了，来的仙人有两个。起初，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一听到妖已经离开了，且不知所踪，两个仙人便立马变了脸色，好像吃人的魔鬼一样。这时候，他们正巧看见了妮妮乖巧又灵动的可爱模样，便心生恶意，硬是说妮妮便是妖，必须带回宗门。老村长和青山苦苦哀求辩解，反而被仙人以神通踢开，青山年轻力壮，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老村长却因为年事已高，直接死了。

    妮妮被带走后，妮妮母亲心力绞碎，不久离世。而青山则因为仙人们留下的一句话，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

    那句话是，杀了小辰云，把他的尸体带到清虚门。

    其实，稍微想想便能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小辰云死了，要到清虚门，也要穿行千里路程，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又怎么能做得到。

    小辰云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四十的汉子绝望般的哭着，眼瞳之中闪过了一丝血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