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唱蒹葭(一)
齐瑾的两个丫环退下去之后,初见轻轻松了一口气,过于拘谨的气氛她会觉得很不舒服。 “吓到你了?”齐瑾牵起她,向外头走去,灵玉远远跟在她们身后,齐瑾见了,便唤了一个丫环带灵玉去偏房休息。 “没有”初见摇了摇头,低眼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双白皙如玉的手,齐瑾的手滑润柔软近似婴儿的手。 “瑾jiejie每日在这太子府里跟谁也说不得太多的话,日子实在闷得慌,以后初见经常来陪jiejie说话可好?”齐瑾牵着初见走上一条白玉石砌成的小道,走进花园里,不远处,有一座八角亭。 她似乎很喜欢亭子,不知为何,初见有这种感觉,齐瑾是个很喜欢在亭子里弹琴茗茶的女子。 啊,这八角亭竟是建在池塘中央的。 满池叶姿优美的水仙花,亭亭玉立,香气浓郁,那洁白如玉的花瓣映在水面上,景致十分迷人。 “jiejie很喜欢水仙花么?”初见视线从满池水仙转向齐瑾,竟觉得这齐瑾看起来也如一株在风中独自芬芳的水仙。 “嗯,很喜欢。”齐瑾嘴角泛着甜蜜笑容,似在有思念在眼底涌现。 “那……也喜欢玉玲珑?”虽然玉玲珑与水仙同属一类,样子香气却有极大区别。 齐瑾脸色微微一变,若蹙若颦看着满池水仙,幽声道,“这个世上,并非你喜欢什么,就能拥有什么,我喜欢水仙,可偏偏他人要赠我玉玲珑,盛情难却,拒绝不了。” 初见不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明知你喜欢水仙,又怎会赠你玉玲珑?” 齐瑾看着初见的眼眸微微一闪,撇开头,“总是有许多苦衷的。” 初见涨了涨口,却什么也没说,身周的空气似乎因为齐瑾眼底的轻愁变得也悲伤起来。 “到亭里坐着说吧。”齐瑾拉着初见走上了拱桥,进到八角亭中,亭子里竟也有琴几和檀木六弦琴。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暖炉,暖炉旁边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篮子,里面放着几片晒干的桔皮,齐瑾拿了一片丢进暖炉中,萦绕着浓郁花香的空气一下子多了几分桔的清新。 “瑾jiejie不快乐吗?”齐瑾只不过二十三岁吧,看起来却已经经历了半生的沧桑,初见想不通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可忧心的。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顺心顺意,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齐瑾淡淡一笑,如幽兰般的气质更添几分忧郁。 “瑾jiejie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初见问,努力想要将着悲凉的气氛冲淡一些。 齐瑾敛下眼睫,圆润的指尖轻轻地在桌面游移着,“我不顺心的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初见一怔,一辈子都不顺心的事情……会是什么?莫非……是婚姻问题么? “莫要总是说我,说说家里的事情,姑母最近如何了?”齐瑾突然笑了笑,不愿再多谈她自己的事情。 “母亲很好。”初见小心翼翼回答,既然母亲不让她说太多关于家里的事情,那必定是有原因的。 “好什么!那玉云生宠爱小妾,对嫡女视之不理,姑母能好到哪里去,若非姑母执意要留在玉府,早在五年前我就将姑母带回家去了。”齐瑾很小的时候,经常腻在齐娈身边,齐娈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所以就算齐家与姑母断绝了关系,她依旧不时会偷偷跑去找齐娈。 初见有些尴尬地干笑着,心想原来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僵持了如此之久,玉老爷忽视小玉初见也不是这两年的事情,而是从小就不曾真的关心过小玉初见吧。 “如今父亲待母亲极好,瑾jiejie不必担心。”初见忍不住替玉云生说好话,虽然她对他深爱母亲却又娶了陈贞惠这件事上很反感。 “初见,你还小,不懂的……荣华富贵算什么?不能与深爱之人携手皆老才是遗憾,就算玉云生对姑母好又如何?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他的心装的是两个女子,对姑母如何公平?”齐瑾面露不忿,她是真的心疼齐娈。 初见听了,点着头,想及将来若是有另一个女子来与她分享心爱之人,她宁愿退出放弃,也不要与他人共侍一夫。 “瑾jiejie,母亲如今开心就足够了,其他的,再强求也得不来。”初见灵动的双眸转了转,调皮看着齐瑾。 齐瑾睨了她一眼,“幸好你也懂得维护姑母,不枉姑母为了你再不能生育。” 初见脸色微微一白,错愕看着齐瑾,鼻头酸酸的,声音在喉咙口硬挤了出来,“瑾jiejie,你说什么?” 齐瑾轻轻拢起眉心,叹息地道,“难怪你不知,谁还敢在玉家提起这件事,当年我刚好去看望姑母,姑母生你的时候难产,产婆只能保一个,姑母说什么也不愿……哎,硬是要把你生下来,姑母冒着血崩的危险好不容把你生下来,她见你瘦得像个不足月的孩子,非要亲自给你喂奶,好不容易把你养了起来,姑母却患上头疾,还再也不能生了,玉云生当时差点把你给掐了。” 初见双手捂着嘴,嘴唇颤了颤,她的母亲……她如今的母亲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作出了这样的牺牲,母亲……母亲…… 初见如今只觉得瞒胸的感动无法言语出来,含泪看着齐瑾,颤抖着声音,“母亲她……太难为母亲了。” 齐瑾眼眶微红,“如今看到初见孝顺乖巧,相信姑母也无悔当时决定。” 怎么能无悔呢?上次母亲旧患发作,那苍白的容颜,在往后的日子,还是会继续折磨着她的。母亲她应该要后悔的,若不是为了生下她,她便不必如此了。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玉老爷从不与小玉初见亲近的原因,是不想忆起太多的怨恨吧,原来,从一开始,她真的不应该出生的。 “你也别多想了,都已成过去了。”齐瑾柔声安慰着初见,正好此时有两个奴婢款步走了进来,给齐瑾行了一礼后,将几碟点心和一壶壶嘴冒烟的清茶放在桌上,齐瑾让她们退了下去。 “母亲为了我,受了许多的委屈。”初见吸了吸鼻子,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吃点桂花糕,姑母认为值得,那就够了。”齐瑾柔声道。 初见用力点头,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母亲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