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声王崩（下）
楚国公主未嫁先孕，这个消息如狂风一边，瞬间席卷整个中原大地，三晋魏、韩、赵与齐国这些强国先不说，就连那时刻提心吊胆，提防楚国来犯，早已打算俯首听宣的卫、宋、郑三国之内，竟亦是讥笑连连。 至于重礼之国，儒家发源地的鲁国，那就更不用说了，而楚国国内的卿贵与公族旁支，得到这个消息后，亦是大呼走运，他们倒不是如其他各国一样，打算污楚国之名，而是另有谋划。 当然，这倒不是楚国这群卿贵与公族旁支之人好心，盖因为楚国与中原之地风俗不同，中原各国百家汇流，诸子思想交相辉映，周礼刚弱，儒凤复起，礼义廉耻深植国人心中，如楚公主事，自然广受讥讽耻笑。 而楚国毒沼密林，地广人稀，又与百越蛮人、山戎部族杂居混交，其民之风俗，与西秦倒是颇多相似之处，这也是楚国一直与秦国友善的起因。 同属华夏一族，又同属被周天子鄙夷的五服分封制的外服，一个自古受羌狄侵犯，一个历来受山戎袭扰，还同样被中原各国鄙夷，真可谓是难兄难弟。 风俗不同，自然看法不同，在急需人口发展领地，充实国野的楚国这里，贞洁什么的倒不重要，只要能生，就行，至于生的是不是自己的娃，那倒不是多么重要。 可国民不重视可以，国君嘛……要是以前一代狂人楚武王在位的时候也行，一句“老子就是不服周！战汝娘亲！”，带着手下，拿起武器，驾着战车，朝着周国周天子的所在，就征伐过去，那保证中原诸侯肯定不敢乱言。 可如今嘛……自从齐桓公九合诸侯，教楚王做臣后，楚国就又名义上回到了周王的麾下，而当前局势，又是楚王熊当继位之初，雄心勃勃的楚王欲要效魏国旧事，变法图强。 此种情况下，自己身为诸侯，却连正公主之行都做不到，不说别的，周天子颁布的礼法，女儿芈月是肯定犯了，那自己这为父的又能怎么做呢…… 而楚国的卿贵与公族旁支之人，想要利用的自然就是这点，如果楚王不处置其女，那就是知法犯法，将来楚王所效的魏国之法，他们自然有充足的理由抵制与抗击。 而要是楚王处置了其女，不说楚王自身的舔犊之情，连自己女儿都无法保护的君主，又有何人愿意死命追随呢？更何况虎毒不食子，楚王如何而为，国野乡民未必会敬法，反倒更有可能会觉得楚王不仁。 周礼虽衰，可宗族之道依旧大行于世，不能齐家，为父不仁，如何为君？到时只要稍做谋划，裹挟贱民逼宫，楚王变法之行必定无功，说不定还能借楚王离德，外国士卿离楚之时，占据更多的权位。 国内卿贵的打算，楚王熊当自然能猜到一二，而恰在此时，公子连因为担心妻儿的安危，命秦伯与自古效忠秦公族的耗牛羌护送公主芈月与公孙嬴荡从魏国来到了楚国。 楚王熊当经过与臣下的商议，做出了将公主芈月从宗族除名的判罚，秦伯跪于公主芈月之后拜领王命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想起离魏之时，公主芈月对公子的离别之语，宽慰之言，秦伯很肯定公主芈月早已猜到了还楚之后，将要遇到的困境。 想起芈月公主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发明厘米法之时辛劳的那日日夜夜，想起公孙嬴荡因为自己的名字之故，受到楚国卿贵的耻笑岁月，秦伯就觉得，楚王熊当早就该死了！ “秦伯？说啊，老秦如何了？” 低垂着头的嬴荡刚做好心理准备，去听取故乡老秦的情况，却迟迟没有听到秦伯的下文，疑惑的抬起头，看向秦伯，心里也又是一沉，难道……老秦的情况糟糕到让秦伯都无言的地步了么…… 嬴荡的话语，将秦伯从仇恨的回忆中回转过神，双手上下一荡，将微微偏移的战车驭使回商道之上，继续朝着随城行进。 “老秦被魏将吴起攻取了河西之地，不过魏国想吞灭秦国，倒是痴心妄想，公孙不用担心。” 微微仰头，秦伯说起秦国，自然有股子傲气，就如同其他万千老秦人一般，骨子里有股劲儿，就算如今秦国已是弱国，早已不复穆公称霸之时的国力，可秦伯坚信，只要老秦人的傲骨不灭，秦国就肯定还会崛起的。 朝着公孙嬴荡点了点头，宽了宽其心，秦伯的信心更足，因为秦国还有寄居在魏国的废太子公子连，还有贤慧闻名的公主芈月，以及威武不凡，天资异人，受上天之惠的公孙嬴荡！ 嬴荡的队伍朝着随国缓慢行进，队列整齐又平寂，不管是因为失血而乏力的圉牧，还是因为军纪的两名髦头骑，他们都默默的行进着，整个队伍一片肃穆。 可此刻的楚国国都郢城却乱做了一团，郢城王宫之内，各寺人与宫中女卑垂首快步，神色匆匆，几名司宫斥责怒骂个不停，一点也没平时的端庄沉稳，看不出一点寺人之长的风范。 “魯陽公，我王情况如何？” 平夜君与阳城君朝着刚从宫中出来的魯陽公问道。 刚从宫中出来的魯陽公疾步走下台阶，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顾不得整理仪容，朝着平夜君与阳城君这楚之三珪的另外两位上卿摇了摇头，喘了口气，说道：“王上已崩，随同巡游的一干王后皆随王上而去。” 闻听此言，平夜君与阳城君的眼睛微微缩了缩，原本只是想借助越王不光之力逼迫下楚王熊当，让其打消变法的念头，可谁知，那越王不光竟然做出如此下贱勾当。 “魯陽公，您是公族芈姓之长，如今咱们昭、屈、景三家族长尽皆在此，还请魯陽公不吝指教，这之后公族的路，楚国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平夜君与阳城君躬腰行礼，一副听命行事的表现。 两人身为楚国公氏旺族之长，自然懂得进退，北面三晋连岁攻楚，东面越王不光显然也非善类，外敌环视，王上又崩，内乱将起，值此之时，位列三珪的两人都知道，己族与楚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他们三人首要之事，就在于彼此齐心，而魯陽公身为旺族昭姓之长，族人多位列权职之上，又是芈姓之族在世辈分最高之人，两人当然要首先听取一下魯陽公的意思，好方便接下来的沟通与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