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封狼居胥 上
绝情谷。一道遁光小心地落下,现出两个人来。正是数日前逃走的千影穆敬思与司命孤鸿影二人。穆敬思仍是一副木然的样子,对孤鸿影说不上冷漠,却也绝不殷勤。就像那天他说的那样,如果孤鸿影不是司命,他怕是连管都不会管。 孤鸿影倒也淡然,只是眼底的落寞似乎在诉说他心中的苦闷。尤其是重新来到这伤心地。他不经意间扫眼当日的战场,浑身一颤,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白了。他似乎很是激动,连咳了好几声,拳头也握紧了又松开,却终只是叹了声:“千影,与我一起把他们葬了吧!” 穆敬思此时也瞧见了曝尸于此的时诩英与郭之仪,心下也是一凛。听他如此说,当下答应一声,扶着孤鸿影走了过去。收敛二人尸身时,孤鸿影发现二人的铭牌已经不在,不由一笑:“谅他也不敢弃此圣物。” 穆敬思低低地道:“眼下莽狮所说的日子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他还没来。司命,会不会……”孤鸿影摇头道:“不会。以他们两个还算计不了莽狮和白水。许是因事耽搁了吧!”他的语气不很肯定,或许只是催眠自己吧。穆敬思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与不忍归分手两三天后,羽杉三人来到狼居胥山。此山位于太行之境、北溟之境、燕丘之境交界之处,幽风小径正北方。山脚还是太行之境特有的山岩地,杂着点点青草;山腰却郁郁葱葱,木植极多;山顶又是白雪皑皑,一片晶莹之色。 三人一路上山,却极为顺利。不多时便走到一座小桥旁,桥边正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坐在石凳上剥着冰莲子。听见马蹄声,头也不抬。 羽杉下马,含笑上前说明来意。小丫鬟看了看这三个外来人,脆生生地道:“等着!”起身过桥,消失在竹林中。琴儿、鬼面也跳下马来。三人等了片刻,那小丫鬟又蹦蹦跳跳地回来:“去吧!我家完又去剥她的莲子去了。 三人相视一笑,走过桥去。对岸是一片竹林,轻风阵阵,却只闻竹叶沙沙,竹竿不见丝毫摇动。鬼面上前捏了下,道:“是实心竹。”羽杉、琴儿面露惊奇之色:“这实心竹刀剑难断,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这里竟有这么多!” 三人顺着小径前行,前方又出现了紫竹、白玉竹、黑玉竹等珍稀之物。琴儿道:“此处种有这么大一片竹林,可见主人定是高雅之人!”小径在前方转了一个弯。歪歪扭扭的盘旋而上。 按说越往上该是越凉,可三人上了坡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片甘蔗林。三人面面相觑,羽杉笑了笑:“果是奇人,出人意表。”心下对那织玉珠愈发好奇起来。 穿过甘蔗林是片平地,左侧是一方鱼塘,右边是半亩楠雾茶林,正中是座竹院。鬼面见用来当墙的竟是一段段的实心竹后,咋舌道:“啧啧,真是大手笔!”门没有关,三人推门而入。院内有片菜畦,养着些雪鸡雪兔。 正对大门的是一座紫竹修筑的小楼,左右两间竹舍,却是各自用黑玉竹、白玉竹修筑。鬼面眼尖,瞧见紫竹楼二层挂着快匾,上书“无竹局”三字,甚是古朴。 羽杉上前几步,抱拳躬身:“晚辈七杀门下羽杉……”琴儿、鬼面也学他抱拳躬身:“鬼面(潮祭)。”羽杉接着道:“……奉不忍归之命,带来书简一封。望前辈不吝赐见!”屋内传来淡淡的女声:“进来说话。”“是!”三人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很是简单,但一桌一凳无不是紫竹所制。一名女子身着青衣,发髻高耸,正低着头用玉珠编织着什么。羽杉正要开口,织玉珠已抬起头来:“信呢?”羽杉一怔,却还是取出书简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织玉珠并不看书简,一一打量三人,开口道:“不忍归让你们来的?”羽杉道:“正是!”织玉珠一笑:“既如此,看招!”袖子一拂,一道青光闪过,三人已不见了踪影。织玉珠摊开手掌,三颗绿色的珠子落在桌上。她伸了个懒腰,道:“来得好啊!”伸手从旁边柜子上拿下一枚蓝色的传音简,放在桌子上。 羽杉只觉一阵风吹来,顿时天旋地转。风停,羽杉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竹林内,不见琴儿和鬼面。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不忍归害我们?旋即又否定。正疑惑间,杀气袭来。他凝神一看,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个的傀儡,双目通红的盯着自己。羽杉“呛啷”一声拔出剑来,傀儡们早已按捺不住,冲杀过来。 另一边的鬼面所遇也和羽杉大同小异。 琴儿却落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四处坚冰,满地白雪。她正在观察,一名女子从天而降,正是织玉珠。琴儿一见怒道:“我们好心送信,为何要害我们!”一拳打去。织玉珠一笑,身法飘忽,绕着琴儿转了个圈儿。 琴儿只觉眼前一花,织玉珠手上已多了些东西,看着有些面熟。她狐疑地往自己身上看去,“呀!”的叫了一声,急忙背对着织玉珠蹲下,又惊又羞:“不要脸!” 织玉珠扫视着琴儿洁白晶莹的背,笑道:“我们都是女人,还怕我吃了你么?”说着手一指,琴儿脚下现出一个大坑来。琴儿“哎呀”一声,跌了进去。“保重!”织玉珠衣袖一拂,已不见了踪影。 琴儿不及防备,摔了个四脚朝天。她连忙爬起身来,手捂胸口,悄悄探出头来观察四周。织玉珠已经不见了,天空却飘起了雪花。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却冒出一个想法来:织玉珠哪儿去了?她不会是去扒哥哥的衣服了吧!那他们……一阵风夹着雪花打在身上,她忙摇了摇头,将小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通通丢掉。小心地盘坐在坑里,运功抵御寒冷。 冷!不运功还不打紧,一运功琴儿便感到刺骨的冷意,如针般刺入身体。她忙停止运功,果然冷意稍减。琴儿百无聊赖,抬头望天。只见天空白茫茫一片,细细的雪花很快就在脸上落了一层。“不行!”琴儿猛然摇头,抹去脸上的雪,清凉的感觉让她精神一振,突然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 是了!在阳墟小院,密室里她对自己说的:“你的魂魄本已稀薄,只差一步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虽然孤鸿琴束住了你的魂魄,也让你可以依托化形。但终究不能长久。我这次以冰雪为你重塑形体,但中原终是无雪之地,只能勉强为之。只有去北溟极寒之地才能为你塑出一具完整的形体来。” 今日之景,不恰似当日的密室?只不过扩大许多,浴桶也变成了这个大坑。此时雪愈急,琴儿抛开一切杂念,全身放松的躺在坑中,任雪花将自己覆盖。 桌子前,织玉珠轻点了下头,抓起放在桌上的传音简来:“月无痕!办完这件事,我们两口儿就不欠你们两口儿的了!不许再提那件事!”过了一会儿,传音简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好说好说!这件事做完,好像也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那件事我已经忘了!” “你——”织玉珠怒道。传音简响起一阵笑声,很是爽朗:“生气了?来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打我呀!”织玉珠握紧了拳头:“会有那一天的!咱们的事没完没了!走着瞧!”说着用力把传音简扔回柜子上。 传音简似乎摔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这次传来的却是首童谣:“小宝宝,别哭了。阿姐带你吃果果;小宝宝,别哭了。阿姐带你吃果果……”“噗——”正生闷气的织玉珠笑出声来,紧握的拳头也松开。她看眼传音简,歌声越来越小。她果然跟以前一样,唱着唱着自己倒睡着了。她哼了声,心情却好了许多。伸手拈出三枚茶叶,弹向三只珠子。 幻境内,羽杉长剑不停挥动,也不知杀了多久,傀儡突然全部后退。羽杉正要松口气,怒喝响起,一员青甲大将大步杀来。先下手为强!羽杉抢前几步,剑尖一颤,已在青甲将身上划了好几下,伤口深可见骨。青甲将却不为所动,仍大步向前。羽杉剑才收回,伤口就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也行!羽杉目瞪口呆之际,青甲将已一拳打来。羽杉急忙闪开,手中不停,杀招连连使出。然青甲将悍不畏死,更不后退一步。一剑贯胸,不行;抹劲,不行;削头,不行;刺目,仍是不行。无论羽杉招式如何狠辣,剑一收回,伤口随即愈合,让羽杉心中升起一阵阵的无力感。 另一个幻境中的鬼面亦是如此。突然出现的青甲将虽身躯庞大,动作笨拙,但生机却极为顽强。鬼面一招四式,一招六式,一招八式甚至一招十二式都用了出来。身如疾风,刃落如雨,在青甲将身上留下道道伤痕,片刻不停。但青甲将极为坚韧,新伤刚添,旧创已愈。鬼面心中一阵颓然。 琴儿那边却平静得多。雪已下得极大,早将大坑填满。琴儿整个埋在雪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一道青光落下,将雪染成青色,又随积雪被琴儿一丝一丝吸入体内。琴儿的脸色愈发得白,本来白至透明的肌肤此刻更显剔透,仿佛寒冰雕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