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相思血泪

    天空之上，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身边的云朵。忽然天色尽黑，她正在奇怪，一颗巨大的龙头已经靠拢过来。少女一呆，忘了反应，竟就这么呆呆地与那龙头对视。龙头上巨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她的眼睛也眨也不眨。

    咦？这双眼睛好奇怪哦！看着很凶，可又带着一丝丝的畏惧和对陌生事物的茫然不知所措，就好像……就好像那天从小院门口经过的小狗狗一样哦！想着那只小狗狗明明很害怕却又拼命呲牙咧嘴的告诉你它有多凶的可爱样子，少女不由露齿一笑。

    焚龙见这个出生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忽然笑了，呆了一呆，已经张大的巨口怎么也咬不下去。只好越张越大，最后打了个哈欠。“扑哧——”少女笑得更欢。焚龙低吼一声，似乎有些恼怒。

    下方的萧翼铎不知道空中发生的这一切，见焚龙呆住，以为时机已到。当下再提内元，法诀掐动，口中诵念：“一念生则万念兴，一念恶则万恶作；天有清气地有浊，万般污秽皆归我！”

    他所诵念的偈子，乃是上古焚龙初现世之时，有高人一页骄阳为除恶龙，念诵法偈，引动焚龙极恶之气加身。而后纵身跳进天地洪炉，与之同消。谁知被有心人听去，加以改造，竟成为了引动万恶加身，弃道修魔的邪法。

    此时萧翼铎以本身具有之戾气为饵，引恶诀为引，天地间散乱的黑气顿时朝他汹涌而去。焚龙亦有所感应，嘶吼一声，双眼之中尽显狰狞邪恶之态，倒把那正缓缓朝它靠近的少女吓了一跳。

    焚龙不再理她，双眼牢牢锁定下方那个正在招引万恶加身之人，身上的火焰齐齐腾空，露出极黑的鳞甲来。虽然受到惊吓，但少女仍然清楚地看到那鳞甲之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黑红的火焰，急欲破体而出。

    “身为炉鼎，万恶来归！”萧翼铎念完引恶诀最后一句，双翼大张，双手举天。万般黑气从他口鼻涌入体内，将他从内到外一寸寸染黑。倏然焚龙躯体高高弓起，认准萧翼铎，呼啸着俯冲而下。

    坟山，惊天异变惊醒了本该安静蛰伏的群妖异鬼。魂行道昂立云端，周身黑气散出，安抚鼓噪的邪灵。空中一张面孔缓缓浮现。说是一张，实为三张。因为那张脸的左半边是一张侧脸，右半边亦是一张侧脸。两张侧脸相对，拼凑出第三张面孔。正是坟山众邪鬼之一的第三张脸。

    此时巨脸之上尽是疑惑之色：“是谁如此大胆，敢用咱们圈养的牺牲来召唤焚龙？”魂行道左右扫视，没有五官的脸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哼！他们不敢动手，便引诱无知之人去做，以为这样就能从中捞到好处么？”她将面孔转向第三张脸：“小脸，你安抚他们。我去去就来。”说着脚下生风，冉冉而去。

    “魂主慢走！”第三张脸微微前倾，算是行礼送行。魂行道一去，群邪妖鬼立时鼓噪起来。第三张脸巨口一张，黑气四散。一众邪灵重新安静下来，双目微闭，一副享受的样子。

    魂行道飞临燕山上空，见天地间黑气汹涌而动。漩涡之中，萧翼铎浑身漆黑，仰天而笑。魂行道不由哂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是蠢物！“她话音未落。焚龙已经呼啸着撞击在萧翼铎胸口，散为浓郁的黑气，涌入他体内。

    萧翼铎身上光华闪现，却是四圣遗书的气息自发抵御邪气入体。却是不敌焚龙极恶之气，纷纷爆裂，在萧翼铎身上炸开好几个口子。伤口中不见鲜血，只有黑气不住翻腾。

    “不赖，不赖，”魂行道以手托腮，微微点头，“这炉鼎倒还不赖。”正想着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不远处的云层之中，已有一道黑光疾冲而下，与焚龙之气一起冲进萧翼铎体内。

    “是谁？”魂行道不料早已有人潜伏在侧，冷然发问。云层散开，现出一个黑袍罩体的身影，好似是支千秋。然魂行道看了眼他手中的渡魂镰，似乎有些惊讶：“竟然是二使者？”

    渡魂二使何来历怪笑一声，也不废话：“魂主，这极恶之气你我都无法独吞。各凭本事各取所需，如何？”魂行道哈哈一笑：“好！二使者霍然爽快。那就一言为定了！”话未绝，倏然一人插嘴道：“主人未至，就忙着分东西，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二人齐齐回头，来人一袭黑衣，黑纱覆面，正是青丘雨师。魂行道哼了一声：“焚龙乃是燕族之物。青丘教祖你指使他人擅自召唤我就不追究了。怎么，还想分得焚龙之气么？”

    青丘雨师负手道：“种子是我种下，你二人私自采摘成果我不追究。怎的，还想撵走播种的人么？”魂行道莹白如玉的脸上现出一丝黑气，正要说话。何来历怕他们争斗起来误了大事，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二人也别置气。天生之物，天下人共有。各凭本事便了。”

    三人说话间，焚龙之躯已全数涌入萧翼铎体内。萧翼铎此时已不见形体，仿佛气化成了一团黑雾。琴儿眼神一冷，萧翼铎已发出一道黑气击打在造化宝鼎之上：“造化运转，天命逆乱！”

    宝鼎嗡鸣，缓缓倒旋。羽杉只觉一阵昏乱，命魂再次脱体而出，随宝鼎缓缓旋转。萧翼铎之命魂亦脱体而出，只待宝鼎将羽杉命魂牵引过来便可逆天乱命，改数易魂，获得那不死天命。

    “啊——”鬼面拼尽全力，仍难撼动罩体金光分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之一切，颓然地发出怒吼。琴儿亦双目血红，死死盯着倒旋的宝鼎，眼眸深处一片冰冷。宝鼎不停，羽杉的命魂朝着萧翼铎一丝丝的靠近，眼看就要到达萧翼铎头顶之上。

    就在此时，琴儿怒叱一声：“凝！”孤鸿琴鸣，罩体金光竟被冻结！琴儿一拳击破冻结的金光，脱困而出，飞身而上，口中轻唤：“开始！”云层中，少女不顾身边环绕的三个讨厌的人，双眼圆睁。云层随之搅动，现出条甬道来，仿佛引到魂灵升天的通途。

    “什么人？”魂行道、何来历、青丘雨师注意力全放在焚龙身上，此刻才发觉竟还有人伺伏在侧。心中惭愧，齐齐喝问。回答他们的，是一阵歌声，恍若彼岸之处，有人在轻声呼唤游子归来。正是云端少女在琴儿指示之下轻声吟唱的唤归之曲。

    少女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然听到琴儿说出唤归二字，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仿佛此曲早已印在心田，只等此时。

    灵曲响起，造化宝鼎运转为之一滞。琴儿已飞临宝鼎上空，向下看去。果然，大鼎之内，另有一只玉质的小鼎放出璀璨光华，缓缓旋转。琴儿更不怠慢，纵身跃入鼎内。

    萧翼铎一见，嘶声怒吼，催动万恶之力。宝鼎冲破灵曲阻滞，复又旋转起来。琴儿跃入鼎中，只觉四周一片无边的黑暗，仿佛身处无尽虚空。玉鼎已在遥不可及之处。琴儿跨出一步，猛烈的罡风袭来，几乎将她卷起。那看似缓慢旋转的玉鼎在这片空间之中却是高速飞旋，带动罡风不断袭来。

    琴儿脚下生根，死死站定。时间紧迫！听着隐约传来的唤归之曲已露疲态，琴儿无暇去想其他。双手各掐法诀，轻轻舞动：“雪散冰消！”随着她话语，手挥处，一转头，无不伴随着点点白光脱体而出，如疾雪飞旋，将那罡风渐渐凝滞。

    琴儿此时身躯几乎透明。她一咬牙，真元猛催：“凝！”极寒之力由那星星点点的白点上发出，瞬间将空间冻结。那小鼎也终于停顿下来。“快！”琴儿快步上前，一边心念传音一边将那玉鼎拿在手中。

    云端，魂行道三人见突然出现的少女只是在全力阻止萧翼铎逆乱天命，而非是为这焚龙而来，不再理她。少女听到传音，睁的大大的双眼中，那一只黯淡无光的右眼中红光一闪，凝出一滴血红的泪来。

    血泪带着的，是前尘种种，是痴心点点。从记忆被封印的主人眼中滑落，顺着云层中的甬道，滴落在同样忘却前尘之人的那一丝命魂之上。顿时，红光满天，竟将这极黑的天幕照亮。

    “这是——”魂行道一惊。她对灵识魂魄再熟悉不过，这滴血泪，分明是灵魂深处隐藏最深的那一丝记忆所化！她霍然转头看向那少女，却见她身体渐渐透明虚化，消失不见了。

    此时琴儿已将那玉鼎拿离原位，顿时天旋地转，大量的黑气从玉鼎中不断倾泻而出，弥漫向上。而玉鼎也渐渐转为白色，最后变得透明一般静静躺在同样几乎透明的琴儿手上。

    “你这是要与我同消么？”琴儿凄然一笑。玉鼎一阵嗡鸣摇晃，一股旋风从鼎中冲出，将散落在这片空间中的白光点点尽数卷进鼎中，又悉数透过鼎壁传入琴儿体内。琴儿身上又重新现出光彩来。刚才还如一缕魂念般飘渺，现在已经恢复了人的形体。只是雪散冰消之招，散尽功体,所损耗的根基是再难恢复了。

    察觉到自身的变化，琴儿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手中玉鼎，柔声道：“多谢你了。”玉鼎又是一阵摇晃微鸣，似乎很是享受琴儿的温柔抚摸。“呦，琴仙你对它如此温柔，真是让人心生嫉妒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酸酸的语气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宁静温馨的气氛。

    “嗯？”琴儿乍闻此声尤其是“琴仙”这个称呼，微微一怔，循声看去。此时鼎内黑气已尽数弥漫而出，只在一处角落里仍有一团黑气不停翻涌。见琴仙看来，黑气中发出桀桀怪笑，幻化成一个黑袍罩体的人来。他摘下罩住头的兜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琴仙可还记得我吗？”琴儿瞳孔一缩：“邓小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