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该死的云
群山之中,稀疏的林木之中,谢羽默默静坐。再次寻到蝃崠仙子一行,谢羽本来满腔的问罪之心不知为何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每日靠静坐来平复纷乱的心境。可不止怎的,这一次他的心总也不能平静下来,睁开眼却又乍见天空异象。 “这是……”谢羽不由站了起来,仰望天空,瞳孔猛然一缩:那闪烁着雷电光芒的漩涡之眼正悬在自己当顶!“不好!”谢羽忙要躲时,灰白色的电光已直直劈下,正落在他的头上。“啊……”剧烈的痛楚令谢羽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未几,空中的漩涡烟消云散,地上只剩下身上扔不时闪过白色电弧的谢羽蜷缩在地,如同死了一般。 远处,见灰白色的电光落下,玄黄圣教之人无不以袖遮目。蝃崠仙子亦从轿辇中走出,眯着眼看向闪电落下之处:“这灰白闪电不似雷灾,更不是劫雷,会是什么呢?”一旁的玄黄龙战心中一惊:这灰白色的闪电满是死亡之像,倒似是……倒似是不死亡灵之类的灾劫,莫不是……想到此处,玄黄龙战请缨道:“这闪电绝非寻常,不如让属下前去查看一番。” 蝃崠仙子点一点头:“如此甚好。甄致,聆风。”“在!”甄致捧剑上前,聆风亦提着香炉走上前去,垂首听命。蝃崠仙子道:“你们随龙战一同前去。记着,一切都要听龙战的吩咐!”“是!”甄致、聆风领命,退到玄黄龙战身后。玄黄龙战抱拳道:“属下去了!”点了三四名手下,转身而去。甄致冲蝃崠仙子一颔首,与聆风跟随其后。 丛林之中,闪电落处,草木都已化为灰白颜色,一片荒凉死亡的景象。玄黄龙战稍一举步,带起的风便将那灰白色的草吹成飞灰。“那是……谢羽?”甄致眼尖,一眼瞧见灰白色草丛中蜷缩着的人。 “什么?”玄黄龙战一惊,忙跑过去,带起的风将灰白色草丛吹成一片飞灰,恍如烧给死人的冥纸余烬。“还有气息,”玄黄龙战抖手将人抛给甄致,“带回去吧!”说着双手负背,四下里扫视一番,心中疑惑更甚:这谢羽……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死了,为何会有呼吸?若是活着,可那闪电分明是死灵才能引来的!“莫非……这世间真有处在生死之间的人?”玄黄龙战低低一句,下山去了。 风轻云淡,邓泽盘坐在竹筏之上,顺水缓缓漂流。忽然风一急,竹筏竟不再前行,在远处打起转来。邓泽猛然睁眼,皱着眉抬起头来。空中,旋涡状的云正中间,雷光渐渐汇聚。“嗯?怎会如此?”邓泽一惊,急忙运起功力将竹筏稳住,漩涡中的雷光已如利剑一般缓缓出鞘,却是悬而不落。 “怪哉!”邓泽低低一声,但那悬在头顶的闪电总不落下谁也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旋转的风不知何时早已散去,竹筏仍顺着水势缓缓漂流。邓泽不时抬头,漩涡状的云也随着竹筏缓缓移动。邓泽心中一动:这云,莫非还在等什么人?正想着,忽然水势一急,竹筏连续转了好几个弯儿,搁浅在一处浅滩之上。 邓泽弃了竹筏跳上浅滩,举目望去。浅滩很大,靠近岸边是几块满是青苔的石头,左右生者茂密的翠竹。仔细看时,翠竹之上竟还盘着无数的青色小蛇,吞吐着纤长的芯子。邓泽抬头看看天上,漩涡中微微探出头来的闪电正闪着幽幽的光芒。“唉……”思索片刻,邓泽叹息一声,转身往竹筏走去。 “这位兄台,到了林外为何又叹息离开呢?”就在此时,男子的清朗之声在岸边竹林中响起。邓泽道:“灾劫临头,怎敢再攀累贤人?”“贤人?哈哈,闲人罢了!又哪有什么攀累不攀累的?”笑声中,竹梢轻动,青衫男子点沙而来。 风忽疾,呼啸盈耳,邓泽脸色一变:“兄台高坐竹林,啸傲风间,何苦现身见我这满身红尘之人?”青衫男子抬头一看,脸色变了一变:“老兄何不早说?”话中虽是埋怨,嘴角却带着笑意。邓泽就地盘坐,说道:“我就是给兄台磕头赔罪,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青衫男子哈哈一笑,竹杖一挑,将盘坐的邓泽搀起:“兄台天缘至此,我又岂敢不顺从天意?兄台也无需如此紧张,灾也好,劫也好,可渡不可避呀!”邓泽一愣,随即笑道:“是矣!兄台高论,在下佩服。” 正说话间,悬而不落的闪电已化为两道青色电龙朝二人疾冲而来。青衫男子一笑:“我修行数十载,还是第一次有灾劫,却偏偏又非灾非劫,奇哉奇哉!”竹杖一扬,迎上电龙。邓泽亦拔剑出鞘,直直迎上呼啸而来的电龙。 “滋——滋——”电流声响,青色电龙散开,化为一片青光平铺在浅滩之上。顿时,浅滩之上青草丛生,一派生机勃勃之像。那竹林之中的青蛇也全数昂起头来,颈间鳞甲抖动,竟是生出翠绿色的翅膀来。群蛇不知所措,翅膀扇动间纷纷飞起,翠绿色的羽毛飘摇落地便即化为一丛丛青嫩的芳草。 “生灵之雷,点拨万物!”青衫男子竹杖点地,颇为感慨。邓泽看看手中之剑,剑身之上隐隐现出羽毛痕迹。剑身亦发生变异,恍如一只洁白的羽翼。青衫男子看了一眼,说道:“剑亦有灵,自然顺天而变。”顿了顿又说道:“共历此非灾之灾,非劫之劫,竟还不知兄台大名,真是惭愧!” 邓泽还剑归鞘,抱拳道:“岂敢!在下邓泽,请教贤士尊姓大名?”青衫男子还礼道:“不敢不敢!在下罗玉,不敢妄称贤士。邓兄如若不弃,还请往寒舍一叙。”“叨扰罗兄了!”邓泽连连抱拳。“请!”二人各行一礼,向竹林走去。 赤雪内城,五瓣峰上。鬼面端坐树下,虽然闭着眼,却难以静下心。西成一行,改换的禁制,未知的老人,闪烁的言辞,无一不将嫌疑引向寒风。只是寒风……会是那种人么? 毕竟改易禁制是他自己的事情,虽然奇怪,却谁也管不了。可阿龙之死真会与他有关?他为何如此,他又何必如此?想到这些,鬼面便一阵阵的头疼,不由用手往头上敲了几下,嘟囔道:“这水火,说的让我一有疑惑难断之事便来找她,来了又不见人影,真是的!” 旁边的突骨利默听了笑道:“鬼面师兄,不是跟您说了吗?圣女正在稳定功体的关键时刻。现在除了我和方千里师兄,内城已经没有闲人了。”方千里笑道:“利默。瞧你说的,就跟鬼面师兄专门来偷懒了一样。”鬼面摆了摆手:“偷懒儿就偷懒儿吧!我也好久没这么闲过了!”话音刚落,风疾云聚,旋涡状的云在空中渐渐成型,充斥着雷光的漩涡眼正悬在鬼面头顶上。 情形不对,突骨利默向后退了两步,干笑一声:“看来鬼面师兄想偷个懒儿也难呐!”方千里亦向后纵跃:“劫云临头,我们还是站远点儿好!”“你们两个!”鬼面笑骂一声,抬头看天,心中不由奇怪:这就是传说中的雷灾?可以自己微末的道行,似乎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 退到一旁的方千里与突骨利默也感到不对劲儿,纷纷抬头望天。空中旋涡状的云越积越厚,在一派绯红色的云彩映衬下显得愈发阴暗。“不对啊!”突骨利默低声道。方千里亦说道:“看这劫云中积聚的力量,莫说一个鬼面师兄,就是十个,怕也挡不住啊!”“莫非……这劫云不是冲着鬼面师兄来的?”突骨利默脸色一变,急忙大声喊道,“鬼面师兄,速速退开!” “嗯?”鬼面听了一愣之际,身边光华闪烁,现出一个人来。而空中的漩涡之眼中聚集已久的闪电已化作一柄利剑,当头击落。“不好!”鬼面大惊失色。看这闪电之力,自己万难抵挡,莫非是天要灭我? 正在惊慌失措,却见那闪电化成的利剑已绕开自己,劈在身边正由虚化实的人影身上。鬼面忙向一边退开,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影在闪电之下双手大张,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正是赤雪圣女羽雪鹤。 “圣女!”方千里、突骨利默单膝跪地,大礼参见。闪电之力源源不绝,羽雪鹤双目微闭,虚悬半空,口中似乎正在诵念着什么。此时光华接连闪烁,赤烈雪、月光婆婆、木叶老人、独木一秋、金甲、水火等一直为羽雪鹤护法的人纷纷现出身形。赤烈雪抬头看看天上,轻轻开口:“天雷一落,灾劫完满。好啊!”话语间满是欣慰。 水火左右看看,见鬼面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便笑着走了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呆在这儿做什么?”鬼面扭头一看是水火,不由拍了她一下:“还知道出来啊!”“生气啦?”水火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早知道你来了,可圣女闭关正在紧要关头,是在抽不开身啊。你就别生气了。” 鬼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才没有生气,只是西城一行,疑惑颇多啊!”水火眼中的笑意立时消失,拉着他往一旁走了走,小声问道:“怎么了?”鬼面将西城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末了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种种的迹象都直指寒风啊!” 水火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应该不会这么简单。”鬼面道:“我亦知其中颇多可疑之处,可这疑惑之中惟一能够梳理清楚的就只有指向寒风的了。”水火眼前一亮:“是了!似是而非,反而更能令人相信。”鬼面皱了皱眉:“你是说,在所有疑惑中惟一清晰的,反而是最不可信的?”“只怕是了!”水火以手托腮,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天空渐渐晴朗,厚重的漩涡之云也变得稀薄。“劫云过去了?”鬼面抬头看向天空。“只怕是了!”水火依旧摸着下巴,看了看天。鬼面不由拍了她的头一下:“除了这句,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 话音刚落,空中本已稀薄的劫云迅速扯动,竟又汇聚成一个漩涡来,一道闪电随即劈落,正中毫无防备的鬼面。“鬼面?鬼面?”水火忙扶住他。“每……事儿……”鬼面浑身不停颤抖,又抬头看了看天,劫云这才真正散去。“这该死的……云!”勉强骂了一句,鬼面头一垂,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