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谈心
“是慧贵妃娘娘让你问我的?”眼底拂过一抹顾玉青不愿去深究的光泽,萧炎问道。 顾玉青扯扯嘴角,一笑,摇头,“不是,慧贵妃娘娘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是如何替殿下保住这江山,替殿下将所有障碍铲平,哪有心思想这些,何况,炎哥哥也知道,慧贵妃娘娘对梅娘娘的情谊。” 提起梅妃,萧炎面上悲恸难掩,顾玉青知道,此刻萧炎还不知道梅妃尚且活在人事,眼见他如此,不由心疼,可……再心疼,该说的话,她也得说。 有些话,父亲不能说,萧煜不能说,慧贵妃就更不能说。 可她却能说。 而且,不得不说。 此事若是不在萧炎登基之前说定,她只怕变故连连,毕竟,任何一个人,不论生性多么温厚,一旦登上帝位,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首先要做的,便是六亲不认 顾玉青的眼底,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任由萧炎死死凝着,半晌,萧炎自叹一笑,“既不是慧贵妃娘娘让你问的,便是你自己要问了?” 顾玉青道:“炎哥哥愿意坦诚相待吗?” 顾玉青语落,萧炎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之沉闷,仿似被积压在冰川之下数年一般。 “你便是叫我炎哥哥,可见当年的情分还在,当年,你和煜儿便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不论我得了什么好的稀奇的珍贵的,只要你们喜欢,我犹豫都不曾犹豫,便双手送出。” “这皇宫,看似巍峨辉煌,却是个深不见底的染缸,腌臜污浊,皇嗣之间,虽是流着同样的血脉,却是彼此如敌人一般看待对方,踩低拜高更是宫中常见人情。” “可你和煜儿不同,慧贵妃……也不同。” 说着,萧炎语气一顿,“阿青,我的话,你能明白吗?” 顾玉青心头微微一松,却是面容不动,“炎哥哥,你可知道,生在帝王家,所有的冷漠无情残忍残暴,其实……并非本心呢?人往高处走,想要走的更高,就必须将无数人踩在脚下,这被踩在脚下的,有些是罪有应得,有些……却是不得不被当做垫脚石。” “古往今来,多少君王,为了成就自己一世英名,踩着忠臣枯骨而过,炎哥哥知道为什么吗?”问出问题,顾玉青却也并非真的等萧炎回答。 一笑,继续道:“因为只有忠臣,才会心甘情愿的让他踩,他也知道,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多的大jian大恶让他扬名,没有大jian大恶,为了名声,他便自己制造大jian大恶,再将其除掉,如此一来,声名大噪,流芳千古。” “阿青眼中,我是这样的人?”萧炎微微蹙眉。 顾玉青摇头,“炎哥哥当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的话犯了大不敬,可还是要说,炎哥哥和陛下,对待颜面问题上,是不同的。对吗,炎哥哥?” 萧炎嘴唇紧抿,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恍然顾玉青到底要说什么。 意识到了,脸色也跟着泛出青白。 顾玉青眼见萧炎如此,知道他是听懂了,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若是按着原先你们商定的,就算陛下将皇位传给萧煜,萧煜只消摆出一副昏君姿态,引得朝廷上下怨声载道,然后再意外发现你的存在,顺其自然,这皇位便能落到你的头上,那时候,你将是受朝臣拥戴的新君,甚至,他们迫不及待的要你登基。” “可现在,陛下突然暴毙,这种情形下,董策假扮的萧煜若还是昏晕无道不学无术,那只会让朝堂更加动乱。” “又有南安王虎视眈眈不安好心,其他藩王,也未必就好的到哪里去” “所以,萧煜就必须是个明君,他必须手段铁血,快速肃清朝堂,斩断所有有异动者的不安分心思,并且,平定南安王一事,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成功了,现在有的一切还在,若是失败了,不仅江山易主,你我性命不保,怕是这种混乱之际,边境之国也要趁机作乱,那般,性命不保的,就不仅你我,还有天下苍生。” “如论如何,萧煜都必须精明能干。可……这样的萧煜,势必受到朝臣推崇敬仰拥护,那样,你该怎么办?” 萧炎缓缓一笑,笑容里,是顾玉青熟悉的温暖,阳光透过大窗,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顾玉青宛若回到小时候,不由得,鼻根一酸。 捏了捏攥着丝帕的手,没让自己哭出来。 萧炎抬手揉了揉顾玉青不饰发簪珠花的头发,柔声说道:“我们阿青长大了。” 顾玉青那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扑簌簌落下,溅落一地悲伤。 她害怕,她实在害怕。 帝王家的冷血,她太了解也太清楚。 了解的越多,这害怕就越浓。 萧炎道:“若是煜儿愿意,这帝位,他就一直做下去,这位置,原本就是他的,若是他需要,我心甘情愿隐匿身份,做个暗中谋士,替他出谋划策,将这江山打造一片盛世” 说着,萧炎眼底放出灼热的光,赤诚激荡。 兄弟联手,这实在让他心头激荡澎湃 一个人,说谎与否,只要用心去看,一眼便能看出。 萧炎满目的火热和真诚,让顾玉青知道,他所言,皆是发自肺腑。 只怕……若是能选择,在萧炎心里,他更愿意过他所描述的这种生活吧。 可惜……想象永远都是美好的。 君臣之间……有几个真正能做到父亲和皇上那般呢 不过,顾玉青此来,目的本也是要同萧炎将一些事情说清楚,既是知道他这个态度,便就够了。 “可你知道,他不愿意。这帝位,从头到尾,萧煜都是替炎哥哥在争,他若有半分愿意,也该在萧铎和萧祎被铲除之后,在陛下面前做出改变。”顾玉青对萧炎道。 萧炎眼底的灼热瞬时一冷,用一种顾玉青几乎无法承受的悲戚,喃喃道:“阿青可知,这帝位……我同样不愿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