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单膝之礼
“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体内与生俱来的傲然风骨和脑域中蕴藏潜涵的雷兽天性，令展恨无论在胆略、气度，还是神态、势头上都高人一等，别树一帜，纵然面对CONTROL的“众神之主”亦毫不逊色，寸步不让：“在我的词典里就没有‘服从’二字！”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耳听得对方言词强硬，且公然顶撞自己，神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爽朗地大笑起来：“展恨，你可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跟本座这样讲话，你是第一个。” 展恨也同样大笑了几声，道：“我从来都是这样跟别人说话的，而你绝不是第一个。” 此言一出，立于展恨背后的碧小惠登时为其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惹恼神主，不仅救人无望，反要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而髊尸却再也按奈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吼一声道：“你给我住口！”说完，他又冲着屏风一拱手，忿忿不平道：“神主，请恩准髊尸：替您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免得他继续在这儿口出狂言，大放厥词！” “无谓用强，本座自有主张。”神主在高台上把手一挥，先行将髊尸拦住，然后才转向展恨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为本座所用了？” 展恨剑眉上翘，挺起胸膛道：“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你们CONTROL高手如云，想要留住我们，甚至干掉我们都轻而易举。但是，就算你把我杀了，也别想让我甘心臣服于你！” “哼哼……士可杀，不可以夺其志。你的确很有骨气！”神主微微点了点头，忽地话锋一转，言道：“不过，光有骨气是没用的，眼下你最需要的是实力——足够找到并攻克‘行者狱’的强大实力。” 此时，程序员亦趁机插嘴道：“展恨，难道你不想救毛头和王小乐了？难道你打算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生活在黑暗和恐慌之中？睁开眼睛，看清楚吧！现在除了CONTROL，谁都帮不了你；而你也只有投靠神主，效忠神主，才能得到强绝的力量，并且以此来完成自己对兄弟的承诺！”一提及深陷囹圄，下落不明的兄弟和爱人，展恨的心头就像有把钢刀在剜rou、钻筋一般，那种痛苦、无助的感觉实在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神主和程序员的一番话确实正中要害，道出了对方的“软肋”所在。目前，展恨人单势孤，消息匮乏，又缺少外援辅助，情况对其极为不利；他若想及早救出龙志和王小乐，便唯有放弃原则，抛开尊严，乖乖归顺CONTROL这一条路。 自尊固然重要，原则亦该坚守，可是，兄弟的生命与自由却更加宝贵！ 展恨踌躇了半晌，终于颔首答应道：“好！我可以加入CONTROL，也可以听从神主的调遣……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髊尸在旁冷哼一声，气闷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儿容得你在此讨价还价？” 屏风上的投影渐渐拉长，轻笑着说：“哎——髊尸，不要打岔！先听他把话讲完。” “我的条件很简单。”展恨清了清嗓子，接口道：“那就是：在我进入CONTROL以后，只参加跟‘劫狱’相关的行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 “什么？你好大的架子！”听完展恨的条件，就连向来沉着、冷静的程序员亦忍不住气恼道：“既然你决定归顺我们，那日后的一切行动便都要听从神主的吩咐，又岂能容得你自己挑三拣四！” 展恨双眸骤亮，马上回敬对方道：“倘若你们只是为了拉拢和利用异能者，而故意诓我加入组织，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救人的打算，那我岂不变成天底下最白痴的‘长工’了？要真是那样的话，即便你们人马再多，实力再强，消息再灵通也全都是虚的；还不如我现在就立刻退出，然后凭自己的本事去搜集情报，劫狱救人！” 神主的影子在屏风上微微晃动了两下，轻笑着问道：“那你可曾考虑过，仅凭你一人之力，劫狱和送死又有什么分别呢？”听他的口气，似乎对展恨的胆识与气魄非常欣赏。 展恨闻听此言，神情不屑地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即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绝不会放弃，除非我死了！” 髊尸从旁见状，遂忍不住插嘴道：“哼！没有神主和CONTROL的协助，依我看，你的确也离死不远了。” 展恨轻蔑地扫了他两眼，淡淡地说道：“求人不如求己。我的兄弟当然要由我来救，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好，够义气！”屏风后传出一声低沉的喝彩，紧接着，神主从座椅上徐徐站起，跨前两步道：“本座今天就破一次例，给你一个既能坚持自我，又能得偿所愿的机会。” 展恨听得虎目骤亮，立刻追问道：“你想怎么样？” 神主微微一笑，回答说：“很简单，本座想跟你赌一局。” 展恨歪头朝高台上扫了一眼，神色平静地道：“说来听听。” 神主略微顿了顿，然后才出言道：“只要你能在赌局中赢了本座，本座不仅不会再强逼你服从命令，而且还会调动CONTROL的一切力量，用最短的时间帮你救出兄弟们。” 展恨面无表情地反问道：“那要是我输了呢？” 神主讲道：“如果你输了，那就得无条件地臣服于本座，绝不可再生二心。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展恨默默地沉吟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好吧！你说，怎么个赌法？” 神主稍加思量，遂浅笑道：“既然你刚才不愿意向本座下跪、行礼，那咱们今天就索性来赌一赌这个。” 展恨听着好奇，瞪眼问道：“什么，你要和我赌‘下跪’？” “没错！”神主淡然一笑，笑声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诡异魔力：“本座现在数三声，只要你能坚持着站到最后，就算你赢；可是一旦你中途跪下，便以输论。如何？” 碧小惠听见这句话，不禁暗自窃喜，心想：“展恨虽然年纪轻轻，实力却不容小藐，怎么可能被人喊上三声，就吓得跪倒在地呢？看样子，那个‘神主’摆明了是想让着我们，所以，才会编出这么一个必输的赌局来成全展恨，同时封住手下们的嘴巴。” 相反，程序员和髊尸听到这儿，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均忖道：“唉——这个展恨傲慢无礼，不识大体，真是野性难驯得很……可惜，他还不了解‘神主’的无上威能，最终只会自讨苦吃。” 然而，展恨闻听对方这样提议，心头也不禁一动：“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莫非，他已经接纳了我们，所以，才打算用赌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还是，他自以为仅凭几声喊叫，就能令我卑躬屈膝，对其跪倒磕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既贵为“CONTROL之王”，便绝不可能如此肤浅、愚蠢，这场赌局中必定还隐藏着某些自己无法猜度的陷阱。于是，他立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站在屏风后面数三声以外，你什么都不会做？” 神主点头道：“不错，只是数三个数而已。” 展恨眨眨眼睛，突然指向背后的程序员和髊尸，沉声道：“他们也不能插手进来。” 话音未竭，髊尸已怒不可遏地叫道：“混帐！你当我们CONTROL是什么人？” “哎——髊尸，不知者不怪。”神主摆了摆手，然后才转向展恨道：“那是自然。这场‘赌局’是本座专门为你而设的，谁也不能从旁干扰！” “既然如此……”展恨略一思量，随即昂首答应道：“哼，赌就赌！不过，你可得信守诺言。只要我没有跪下，咱们俩以后可就是‘合作关系’了。” 神主微然一笑，说道：“没问题。” 听完对方的答复，展恨暗自镇定心弦，接着深吸一口气道：“好，你来吧！” “那本座就开始了。”神主出言提醒他之后，当即吐气扬声道：“一。”这一声轻吟语调不温不火，音量不高不低，简直就像平常说话一样毫无特别之处；但在展恨听来，却仿似玄音一般令其心境平和，浑身舒坦、松弛，胸中更隐隐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信服感。 然而，就在他心意动摇，攥紧的拳头也开始微微颤抖之际，一个平静而沉稳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传出：“二。”这个短促的音节就像一句可怕的魔咒，竟在一刹那间，完全摧毁了展恨的心理防线，使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可悲，甚至连站在高台前面听对方讲话，都是一种罪过。 正当展恨极力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自卑感之时，最后一声轻描淡写的话语又钻进了他的耳中：“三。”余音未消，他便感到心神巨颤，一股强烈的崇拜和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那感觉就好像平庸的凡人遇上了无所不能的天神、大仙一样；除了顶礼膜拜，诚心祈祷之外，无论做什么，俱是对此神祗的极大亵渎与侮辱。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展恨一直奉行的做事原则和做人准则，全都被那三句呼喊给彻底推翻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信徒一般的狂热与虔诚。望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高大身影，向来桀骜不逊，目空一切的展恨已然完全折服，他高昂的头颅已经缓缓低下，挺拔的胸膛也已向前顷斜，就连那对倔强的膝盖亦慢慢地弯曲下来。 可是，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展恨的脑海中突然爆出一声猛兽的嚎叫，尖锐而狂野的嘶吼声顿时传遍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使他不由得浑身一振，清醒了少许。眼见自己的双腿快将横跪在地，展恨强忍着心中那股极不自然的疯狂崇拜之情，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地催发异能，右掌聚起一个五百伏的电光球，悍然狂轰出去。 金芒甫一闪动，程序员和髊尸二人立刻心生警觉，紧接着，双双飞身掠起，阻挡在高台之前，同时喝叱道：“大胆！你竟敢袭击神主？” 但是，他们俩谁也没有料到：展恨发出的电光球并未攻向神主，反而是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尽管他本人是雷兽附体，对电流拥有极强的抗性，可五百伏的高压却仍然令他腿脚麻痹，膝骨僵直。金芒一闪而没，只见展恨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突然朝左侧歪倒，单膝跪在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远离高台的碧小惠也忍不住“啊”地一下，叫出声来。自从进门起，碧小惠便被大厅内典雅的装饰和恢弘的格局所吸引，后来更被“神主”的尊贵气度所震慑，独自沉寂良久，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直至展恨电殛自己的右膝，她才在惊慌之下，略失仪态。 “哦——原来，这里还有一位女士。”神主听见女子的呼喊声，不禁留意道：“你就是那个被‘捕快’抄家、灭族的碧小惠吧？” 碧小惠鼓足勇气，一面抢步上前搀起展恨，一面点头应答：“嗯，是我。” 这时，程、髊二人已各自站回原位，用既惊讶、又佩服的目光盯住展恨，眼神中似乎在说：“好小子，真有你的！你明知自己无法抗拒神主，便干脆用电流轰麻右膝；以致腿部肌rou僵硬，不受大脑和意愿的影响，自行停滞下来。” 而此刻，展恨亦推开碧小惠的手掌，缓缓挺身立起，面向屏风颓然道：“这场赌局是我输了。” 髊尸在旁冷笑两声，说：“你输——那是必然的！还不快点给‘神主’下跪见礼？” “且慢！”闻听手下之言，神主非但没有应允，反而还打断他道：“胜负尚未分晓，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现场四人听到这句话，均不由得大吃一惊，纷纷愣在原地。而展恨则更加疑惑不解，率先开口追问道：“你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神主平声道：“意思就是：你没有完全的输，本座也没有彻底的赢。” 程序员闻及此言，心里不禁纳闷道：“展恨刚才明明已经跪倒在地，可是……神主为何还要给他一个‘半胜’呢？” 正想着，髊尸已插话道：“神主，展恨刚才的确跪下了，难道这样还不算他输吗？” 神主摇摇头道：“可是，他并非双膝跪倒，而是单膝着地；所以，只能算是输了一半。” 髊尸把脑袋一晃，讲道：“神主，属下认为：不管是单膝还是双膝，只要他撑不住，跪倒在地，就应该算输！” 神主轻笑两声，说：“怎么，你以为本座还需要占这种便宜吗？” 髊尸一听主人讲话的口吻，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言罢，立即乖乖地退到一边，心里则登时雪亮：“依目前的情形来看，神主显然是对展恨非常欣赏，我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自讨没趣了。”想着，便又朝同伴偷望了一眼，岂料，刚好看见程序员也正在瞧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就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上明白了一切，因此，谁也没有再开口多话，只是静静地立于高台之下，听凭神主裁断。 然与此同时，展恨听完对方的叙述，心中也禁不住升起一丝希望，随即扬声问道：“既然你说‘双膝跪倒’才是完全失败；那么，我的‘单膝着地’又该怎么算呢？” 神主略一思量，发话道：“那本座就和你各退一步吧。” 展恨虎目骤亮，马上追问：“怎么个退法？” 神主想想道：“很简单。你加入CONTROL，忠心为本座办事，服从本座的差遣；相反，本座也会保证：你能参加每一次和‘劫狱’相关的行动。怎么样？” 展恨眨了眨眼睛，将双手交叉于胸前，道：“我不喜欢傻乎乎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神主淡淡一笑，答应道：“可以。你每替CONTROL完成一件任务，就能得到一条有关‘行者狱’的讯息，这就是所谓的‘一还一报’。” 展恨乍闻此言，心中顿时暗忖：“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对那个‘特殊监狱’的情况颇为了解……好！无论是真是假，我就跟你再赌上一局！”想到这儿，他立即轻吁一口气，耸耸肩道：“看样子，我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神主闻言，哈哈大笑道：“好，非常好！本座今天就正式任命你为‘神官’，并且，授予你‘单膝之礼’。” 这番话在展恨和碧小惠听来倒还没什么，可是，却令其余两人震惊万分，遂不约而同地想道：“自从吴兴酌死后，‘第十神官’的位子便一直悬空，怎料：今日竟会被一个黄毛小子所得。而且，神主还特意赐给他只有‘六煞神将’才能享用的‘单膝之礼’，仅凭这份独一无二的赏识与器重，就绝非我等可比呀！” 正当他们俩暗自惊叹之时，展恨已然单膝跪地，俯首道：“多谢神主！” “嗯——孺子可教也。”神主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转向程序员和髊尸，道：“这次行动你们做地非常好，每人赏金五十万，先下去休息吧。” 程、髊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均好笑道：“展恨这小子还真会见风使舵，把握机遇呀！不过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得到这样一笔可观的奖金。”就在此念闪过脑海的同时，两人也双双伏地跪倒，齐声拜谢神主；待行礼完毕后，方才躬身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