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二章 疲倦的公主
柔福帝姬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里仍旧空落落的,忐忑不安。 孟太后的病已经好几个月了,自打入秋以来,病势越来越沉重,初时没有太在意,渐渐竟然有沉珂难起的趋势。 虽然没有敢明说,但所有人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太后崩逝的心理准备。 听闻内府已经悄悄问过吴皇后,要不要提前准备丧葬物品,以及提前探勘陵寝之地。 大宋皇陵还在黄河岸边的永安县,如今还在金军占领之下,孟太后自然无法与哲宗合葬。 礼部、司天监、宗正寺在商量,在江南寻风水吉穴,作为皇族陵寝。 御医们每天都战战兢兢,每次问起都回答说什么太后年事已高,见效慢,等到开春天气转暖就回见好云云。 可实际情况摆在那里,孟太后的病情越来越重,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最近这些天,孟太后总是喜欢回忆,回忆小时候在祖父孟元膝下成长,回忆初进宫在太皇太后身边,以及邓国公主没有夭折时的样子。 有人说这是人在油尽灯枯之前,总有回忆的习惯,这是人之将死,回光返照的征兆。 孟太后似乎也明白自己身体状况,每日里絮絮叨叨,各种叮咛,显然是在准备后事。 柔福帝姬总是含笑开解劝慰,尽可能不能露出悲伤之情,只有在出宫回家的路上,才会偷偷流泪。 几年下来,孟太后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多有关照,感情笃深。“失去”父母的柔福帝姬也确确实实在心底里将孟太后视作亲娘,一直以来孝顺依恋。 如今老人家重病卧床,可能随时撒手人寰,岂能不唏嘘悲伤? 悲伤归悲伤,也需要足够的理智。 毕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他的妻子,肩负责任。 柔福帝姬很清楚,孟太后一旦有个三场两短,公主府和整个徐家面临的局面。 每天在皇宫里与兄嫂见面,赵构为了在孟太后面前表现兄妹和睦,少不得做做样子,后妃们可就冷淡多了。 这些微妙的变化,足以说明问题。 丈夫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多,威胁也越来越大,皇家和驸马的关系很微妙,也很紧张,作为公主夹在其中自然不易。 不过柔福帝姬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内心之中是完全站在丈夫这一边的,那就必须得承受来自于兄长的压力。 西北的动静很大,朝廷接到了奏报,柔福帝姬却知道的更为详细。 徐还的家书时常送来,对她从不隐瞒,自然也提到了萧秋荻和明月母女。 柔福帝姬知道萧秋荻和徐还有一夕之缘,惊讶明月的存在。 一夜情缘有孩子不奇怪,这么多年萧秋荻竟也没说一声,这有些…… 不过换位思考,也能理解。 如此也好,徐还一直盼望有个女儿,想来见到明月十分开心。萧秋荻也是美人,生出的女儿应该楚楚动人,乖巧可爱。 分别数年,总算是能够父女团聚,倒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作为大妇,对丈夫身边另外的女人与孩子,她并不介意,反倒心心念念有机会和萧秋荻好好叙叙旧。 毕竟当年在北地,她们也曾有来往,关系也算不错。 柔福帝姬唯一有些小吃醋的是徐还千里营救,虽说与大局有关,但怎么看都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味。 他肯为了她如此冒险,如此奔波,多少让人有些羡慕,有些小小的吃味。 但仔细想想,当年徐还为自己也做过不少有性命之忧的事情,光是从北地数千里护送而归,便是无与伦比的情分。 还好,千里驰远最终得胜,成功救人,大破金军,还守住了云内州,听说如今大军已经向太原府进军了。 都是好兆头,如此一来,朝野上下就没什么能指责丈夫的理由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萧秋荻母女的事情,她自然不会透露半个字,旁人也抓不到小辫子。 如今丈夫已经返回西平府,只要那边战事顺利,便无大碍。 真正忧心的还是宫中,一旦孟太后崩逝,到时候丈夫必然会被要求回来奔丧。 临安就是一座牢笼,好不容挣脱逃出去,岂能再度回来束手就擒? 无论是赵构还是秦桧,都不会给丈夫第二次机会。 可如果不回来,肯定要面临不孝的指责,到时候…… 柔福帝姬忧心不已,却不曾料到,此事背后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他们夫妻。 回家的时候,承训已经睡着,承嗣则在坚持等候母亲。 “娘亲,太后大娘娘怎么样了?” “还在卧病,承嗣明天进宫去探望太后大娘娘好吗?” “嗯!” 徐承嗣乖巧点头,然后低声道:“娘亲,五姨娘今天在西湖待了许久,看着湖面出神……大概是想爹爹了。” “这你都知道?” “很难猜吗?”徐承嗣反问一声,笑着跑开。 柔福帝姬收拾心情,前去探望宋五娘,如今她已经有七八个月身孕,临盆在即,必然心思敏感。 作为过来人,柔福帝姬自然理解,尤其没有丈夫陪伴,心有牵挂担忧时。 这些天她已经叮嘱过府上下人,尽量不要将乱七八糟的消息传进来,以免宋五娘听到之后担心。 看样子还是有漏网之鱼,宋五娘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孕中多思。 柔福帝姬摇摇头,前去探望,告知消息。 丈夫不在,她有义务照顾好宋五娘,以及她腹中的徐家子嗣。 果不其然,三言两语一问,宋五娘便道出在西湖无意间听到徐还驰援的消息,心中担忧。 柔福帝姬少不得一番安慰,确认丈夫无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再听到丈夫来信询问她与孩子,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别担心,好好安养,顺利平安生下孩子,不让徐郎操心,就是最大的功劳。” “嗯!”宋五娘点点头,安心入睡。 柔福帝姬这才得空,回到房中沐浴,兴许是过于疲倦,不知不觉间竟然靠在浴桶边睡着,梦中思绪则飘去了遥远的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