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〇章 大事件
东京城外东南方向,旌旗招展,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车辚辚,马萧萧,一群兵马正在飞速向前赶路,丝毫不敢有所迟疑。 领头的将领名叫田师中,乃是枢密使张俊的部将,而且彼此之间关系匪浅,因为他娶了张俊的儿媳妇。 在程朱理学大规模兴起之前,宋朝的寡妇是可以再嫁的,尤其是他们的公公,往往会非常支持,甚至巴不得儿媳妇早日再嫁。 否则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爬灰”的谣言来,成为对手攻讦的由头。想当年欧阳修和王安石都因此吃过亏,从此以后大宋的士大夫们都长了记性,在这方面格外注意。 故而儿子死后,张俊早早将儿媳妇嫁给了部将田师中,有了这层关系,彼此之间自然更为亲密,成为他最为心腹的部将。 此番王师收复东京,身为枢密使的张俊首先想到的便是田师中,命其率部务必抢先收复东京。 田师中率领王师出击,本来风光无二,这一路不用作战,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收复东京汴梁便是大功一件。 可谓是躺着获取功勋,田师中对恩主张俊自然感恩戴德,信誓旦旦一定不辱使命,早日完成任务。 可是大军才刚到应天府,他都不及享受一下光复“南京”的功劳与荣誉,便接到了西军进驻西京洛阳的消息。 田师中不由大为着急,急忙率部疾驰,赶赴东京,慌忙之间连运河便利都顾不上利用,完全靠马匹和两条路在地面上赶路。 无他,唯恐徐还抢先进入东京。 若是那样,可就麻烦了,即便他们是正统的王师,但在强大的西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田师中自问也不敢和高阳郡王明着争抢。 如此一来,东京有失,有负枢密使重托,也会坏了官家和秦相公的大事,不仅倒手的功劳费了,而且会成为千古罪人。 田师中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赶路,途中听闻西军在偃师止步不前,不由一头雾水。高阳郡王这又唱的哪一出? 可是来不及思索,收复东京是死命令,十万火急,根本不敢耽搁。 只能庆幸徐还是被什么事情牵绊,耽误了行程,如此便越发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尽快拿下东京。 终于,他做到了。 大军赶到东京时,参与的伪齐兵马立即向王师投诚,这座阔别十载的古都名城再度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田师中长出一口气,觉得可以向朝廷报捷交差了。 可是当他踏入东京城,看到一群饥肠辘辘的百姓蜂拥而至,举着空空如也碗钵向他要饭时,顿时头皮发麻。 怎么会这样?田师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途中接到伪齐兵马纵兵抢粮的消息。只是他从来不曾料到,刘豫最后一抢竟如此狠辣决绝,完全不给东京百姓留活路啊! 也直到此时,田师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西军止步偃师,不进东京了。什么协助王师,什么礼敬官家,实际上不过是甩给临安一个烂泥潭罢了! 满城饿殍,成千上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可不是烂泥潭嘛! 田师中头大如斗,只能先行将军粮分配给百姓,暂时稳住局面。光复东京的第一天,要是饿死了百姓,将会是天大的丑闻。 然而军粮有限,想要让东京百姓顺利度过饥荒,还需要江南大力支持。至少要熬过了这个冬天,等到来年春种夏收之后。 这得需要多少粮食呢?毫无疑问,这将是个沉重的负担。 田师中一介武将,并不懂钱粮计算,只能急忙写了奏疏送回临安,请秦相公与三司想办法。 与此同时,田师中一边佩服徐还消息灵通,果决机敏。同时又满心忧虑,粮草不足,西军虎视眈眈,自己能稳稳守住东京汴梁吗? …… 临安,秦桧也在时刻关注汴梁归属。 虽然只是一座城池的归属问题,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政治意义。 毕竟是都城,握在谁手中,合法地位就更高一筹。如此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限制西军东进的速度与势头。 毕竟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徐还若是贸然进驻东京,就有谋反嫌疑,是为天下所不容的。 以东京为屏障,其动的齐鲁两淮之地便可顺利归属临安掌控。这些都是财赋重地,也是临安的重要屏障,握在手中才有资本与徐还一较高下。 仅仅如此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是一人半壁江山的格局,徐还在西边诸地经营日久,基础更为牢固。 而对于临安而言,齐鲁两淮之地落入金国之手多年,饱受战乱之苦,还需休养生息,起码需要一两年才能恢复过来。 所以,拖住徐还的脚步十分必要。 一座东京城有限,那个南归之人也有限,说不定会将其逼上铤而走险的地步。最好的方式,仍旧是内部,在其身后。 于是乎,秦桧想起了曾经前去长安册封的庆国公,想起了在长安的那颗棋子,是时候该动弹了。 秦桧自觉安排妥当,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田师中的奏疏行文立即给了他当头一棒。 东京满城饿殍,急需粮草。 看到田师中奏疏中的描述,以及信使的详细补充,秦桧气不打一处来。金国人当真狠辣,临走之前还要狠狠祸害人一把。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没什么可说的,若非如此……徐还兴许会抢先一步进入东京城,后果更为严重。 凡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也罢!好在淮南与江南今岁大熟,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可以立即北运,前去稳定东京局面。 在和议达成,光复故土,太后南归的要紧关头,千万不能出乱子。 安乐郡王韦渊已经过了济南府,到了海边的登州,恭候南归的太后的韦氏。 此乃朝野大事,皇帝赵构也动了心思,准备亲自北上,在途中迎候南归的母亲。 时隔数年之后,皇帝再度离开行在,毫无疑问,这是一件颇为敏感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