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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回乡偶书

    南林镇水源村,

    距离沧阳县城只有二十五公里,

    是南部地区少有的鱼米之乡,

    有千顷的良田,

    有万亩的茶山,

    一座座小洋房在古老的村寨里拔地而起,田野、绿树映衬,不是别墅,胜似别墅…

    前些年,

    小做生意的发起来了,

    这些年,

    外出打工的富起来了,

    只有祁鹤轩家比较特殊,

    想建新房的时候,

    钱没了,

    想进城住的时候,

    人没了,

    剩下两间杉板木房,

    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浸润,

    已经歪歪斜斜,

    随时都会倾倒。

    祁鹤轩死后,

    他们家就被村里评为贫困户,

    那两间木房成了危房,

    已经列入镇里今年脱贫工作危房改造项目之中,

    但政策要求先建后补,

    祁家兴正为这事一愁莫展,

    他坐在堂屋里垂头丧气,

    虽然只有五十多岁,

    却像个入暮老人,头发斑白…

    一旁的祁母看着儿子祁鹤斩的遗像,又一次的老泪纵横…

    祁鹤轩坐客车从城里到南林镇水源村路口下车,走过一片长满秧苗的田野,走进村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恍惚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从来没有死过一般…

    但里,村里人都不认识他了,

    一个个向他投来惊诧的目光,他想主动跟亲戚朋友打招呼,叫上同龄人的名字,才想起他们认识的祁鹤轩已死,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张宇宸,张宇宸是城里人的。

    悲催呀!

    比贺知章写的《回乡偶书》还悲哀,他可以把原诗改成:春节离家春耕回,乡间无改秧苗肥,亲人相见不相识,愕看客从何处来…

    沿一条小河边向上走了数百米,对岸一栋两间的木房出现在他的眼前,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祁鹤轩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跑上一座水泥桥,来到自家的门前。

    看到堂屋里愁眉苦脸,满头白发的父亲和站在他的遗像前垂泪的母亲,祁鹤轩整颗心一下了都碎了,差点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抬起头来,换上一脸的张惶失措,怔怔地说道:“领导,你们怎么又来了呢,我们家没钱修房子,那危房改造的指标,我们要不了,你们就让我们凑合着住吧…”

    祁鹤轩一愣,半晌才听懂父亲祁家兴在说什么,立即咬着嘴角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下巴却止不住颤动起来,

    老来丧子,

    这么忌讳的事父亲母亲以前想都没想,却偏偏发生在他们身上,命运太残忍,现实太冷酷,让一对中年人早早地进入了老年…

    “爸…”

    祁鹤轩还是忍不住叫出一声,泪水成串地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父亲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祁鹤轩,母亲也走了过来,她问道:“小伙子,你找谁呀?”

    “大妈…”

    祁鹤轩这次忍住了,抹掉眼睛走进屋里,走到自己的遗像前弯腰点了三下头。

    “小伙子,您是?”母亲又问。

    祁鹤轩走到父母面前鞠了三个躬,然后正正声音说:“大妈,爸…,我是祁鹤轩大学时候最好的同学,我叫张宇宸,我来,看望,他和…”

    祁鹤轩说着又泣不成声,用手抹泪。

    这时,父亲微微动容,走过来拍拍祁鹤轩的肩膀说:“他同学呀,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要节哀…”

    父亲一脸的憔悴,但眼里写满了刚毅,还是他眼里的好父亲。

    祁鹤轩让拉父亲和母亲坐到一根长板凳上,然后含着泪在两人面前蹲下,说:“爸,大妈…祁鹤轩在大学时救过我的命,我的命是他的命救过来的,所以…以后,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会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奉养到老的…”

    父亲和母亲对望了一下,一脸的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祁鹤轩在说什么似的,

    “他同学呀,这样,使不得…”父亲拒绝道。

    “爸,妈,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们了,没有什么使不得了,我现在在咱们沧阳县城工作,也是个老师,所以,以后我会每月都给你们送生活费下来…”

    母亲看祁鹤轩说得这么真诚,欣然地笑了一下,激动地说:“他,同学,这是真的吗?”

    “妈,您和爸以后就叫我小宇,我的名字虽然叫张宇宸,但我的心是祁鹤轩的,我保证以后会像他一样对你们好…”

    “小宇…”母亲下巴抽动地叫了一声。

    “嗯,妈,是我…”祁鹤轩对父母微微一笑。

    父亲瞥了母亲一眼,但没阻止她说下去,怔怔地坐着,母亲稳住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我们儿子祁鹤轩有你这们的同学,我们真,高兴…”

    祁鹤轩看母亲又要放声哭,立即阻止道:“妈,您别哭了,会伤身体的,我张宇宸从今天天始,不,是从我出生那一天起,就是你们的儿子了,我会孝敬你们一辈子的…”

    这下,母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侧身一把抱住父亲痛哭起来,父亲用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自己眼眶里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爸,妈,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们别哭了,我有件想问问你们…”

    父亲轻轻推开母亲,问道:“小宇,什么事?”

    听到父亲叫了一声“小宇”,祁鹤轩偷偷地激动了一下,这说明父亲认了他这个儿子,值得高兴呀,于是振振精神说:“方晓晴…我,嫂子,给你们送来五万块钱的抚恤金了吗?”

    父亲母亲对望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抚恤金这三个字,明显是方晓晴没给他们送过钱。

    “爸,妈,你们儿媳妇方晓晴,她给你们送过五万块钱吗?”祁鹤轩重复地问了一遍。

    父亲和母亲又愣了一下,然后纷纷地摇摇头。

    “没有吗?”

    “没有。”父亲祁家兴斩钉截铁地回答。

    祁鹤轩脸色一子阴沉下来,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坐在这里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们儿媳妇打电话,催她马上把五万块钱给你们送来…”

    父亲祁家兴微微皱眉,母亲张开两只无助的手,像是要阻止什么,却又没有抓住祁鹤轩的衣服…

    祁鹤轩站起来,走出屋子,拿出手机,走到水泥桥上去拨打方晓晴的手机号码,

    方晓晴的手机号有很多的八,很容易记了,

    手机拔通了,对方很快就接听起来,说:“喂,你谁呀,找我什么事?”

    “方晓晴…”祁鹤轩怒不可遏,此刻他只想骂人。

    “你谁呀?”方晓晴的声音也变得生硬起来。

    “我是谁?方晓晴,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祁鹤轩…”

    “…你说谁?”

    “的同学。”

    “你是谁的同学?”

    “方晓晴,你聋呀,我是祁鹤轩的同学。”

    “你是他同学,神气什么呀?”

    “你不是答案给他的父亲送五万块钱的抚恤金吗?怎么到现在还没送?”

    呃?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应该是觉得很奇怪,她答应给祁鹤轩送五万块钱的抚恤金那是祁鹤轩死后的事,这祁鹤轩的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不给他们送钱不关你的事,莫名其妙,我挂了…”

    “方晓晴,你敢挂我电话试试…”祁鹤轩咆哮起来。

    “你挂了又怎么样?”方晓晴蛮狠起来,她这态度明显是不想给两位老人送钱。

    “你挂了,你就挂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如果看不到你给你孩子的爷爷奶奶送来五万块钱,晚上我就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