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言情小说 - 冥殇情缘在线阅读 - 陆少游穆卿卿

陆少游穆卿卿

      故事里,傅君颜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公子陆少游,我是江苏巡抚的小女儿穆卿卿。

      陆少游和穆卿卿定的是娃娃亲。既然是娃娃亲,小时候两人是见过几次面的,但小孩子记性弱,随着年岁的增加,因着避讳也少有来往。这一天,精灵古怪的穆卿卿与闺蜜闲聊,谈到城里那些少爷们不良的浮夸样子,不禁就想看看自己的未婚夫婿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了?于是,这个穆家的小女儿,凭着从阿哥那偷学来的三脚猫工夫,做了回飞贼。

      可穆卿卿才钻进陆少游的书房没多久,还来不及细看,门外就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穆卿卿僵住,大眼睛古灵精怪地眨了眨,在脑袋瓜被房梁撞了好几下后,才终于靠着自己那三脚猫的工夫躲上了房梁。

      穆卿卿咬紧牙关,抱着房梁呼了口气趴在上面。接着,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只见那翩翩佳公子缓缓踏月而来,身形秀如竹,端的是穆卿卿从未见过的好相貌。她忍不住张大嘴,差点发出惊呼声,又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可她手松得太快,又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于是,穆卿卿就一个人在房梁上左右扑腾,东倒西歪,一阵手忙脚乱。

      上头的姑娘乱糟糟一团,可房梁下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见陆少游已端坐在书桌前,理了理衣摆,手中握着薄薄的书卷,开始轻声地念诵。那精致的面容在灯盏的光亮下若隐若现,更是文秀卓然。穆卿卿先是看得痴了,又是撇撇嘴,想着这陆少游倒是挺用功的。又想起自家阿哥夜里也是会进书房看书的,可左右不下半盏茶的时辰,便会回房歇息。于是穆卿卿索性浑身放松了趴在房梁上,左右偷看陆少游。

      她听他温润的声音念诵道:“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rou。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穆卿卿在房梁上晃着脑袋听着,可半天下来,陆少游左右反复念的都只是同一篇文章,又看他闭上书面,支支吾吾背了半句。穆卿卿听得无聊,才知晓他这是要背书。穆卿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这样一来二去听了好几遍她早就觉得腻了,而且姑娘她很困……于是,她更是心理嘀咕着盼着陆少游早点走……

      这时却又见陆少游伸手挑了挑烛台里的灯芯,穆卿卿心中呼出一口长气,知道一时半会陆少游是真不会走了,她眨眨眼,只好死死地抱着房梁先睡上一觉再说。

      穆卿卿趴在梁上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她听陆少游还在念:“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穆卿卿瞟了一眼,表情僵硬,心中狂咒齐桓,晋文全部去蹲他穆府的粪坑去……无奈地扭了扭僵掉的脖子,穆卿卿又只好抱着房梁继续睡。

      又过了许久,穆卿卿再次醒来。这时天光已有些微微发亮,她这次睡得太久,浑身已经僵麻,微微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可她往梁下一看,就差点没气晕过去。这什么呀这?!!!这陆少游都背了一夜了,还在背原先的那篇‘齐桓,晋文之事章’。还在背也就罢了!这断断续续地到现在连开头都背不全算怎么回事?这又翻开书来要再次诵读又算怎么回事?

      穆卿卿腾的火了,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气呼呼地站在书桌前,狠狠一拍桌子。见陆少游诧异地抬眼望向自己,她开口就是:“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rou。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穆卿卿涨红着脸把陆少游在她耳边念了一晚上的‘经’一口气背完,气喘呼呼地瞪着他,接着双手往腰上一叉,抬起下巴就指着陆少游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呆子!有那么难吗?呆子!呆子!!背个书有那么难吗?有那么难吗?呆子!”说完还不够泄气,她又拍了拍桌子,才气呼呼地走正门甩袖而去。

      书房里顿时静默了下来,只剩陆少游清透干净的眼沉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仰头看了眼房梁,握着书的手顿住,哑然失笑。

      初春的三四月,这天穆卿卿也跟着母亲来到陆府,等着朝廷的发榜。而这一天,陆少游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落第。于是这个卓丽如兰的俊秀儿郎,愤而跳湖,被救起时,他清透干净的眸子望向自己的母亲,满是愧疚的说:“少游情急之下,羞愤难当,欲投水自尽。”陆母闻言,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穆卿卿在一旁看了良久,才推开母亲的手走上前去。她浅浅拧眉,歪着头看着这个在水里泡了一遭却依旧清雅卓然的未婚夫,精灵的眼珠转了又转。

      突兀的殷红色的石榴裙映入眼帘,陆少游一怔,他缓缓抬首望向穆卿卿,那双清亮的眼眸似笼着皑皑氤氲,美得不可方物。“是你……”他喃喃道。

      穆卿卿挑眉,点点头。见陆母闻声用帕子拭泪,也转过头来看自己,机灵的态度一变,马上换做温顺的模样,低眉顺目的福身行礼,羞怯而温柔的开口道:“奴家乃穆氏卿卿,见过陆姨母,见过三公子。”说着她拿起帕子羞怯的半掩唇道:“卿卿懂得不多,但曾听父兄谈及,世上有一种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依卿卿看,公子眉目端丽,虽此次遇到险阻,但正如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正是成大器之相。望三公子莫要气馁……”

      陆母知道这穆卿卿是姑苏城里有名的贤良淑德,如今见她这样大度明理,更是大喜,对这个未来三媳妇越发的看好,越发的欢喜,只觉得她家世、样貌、长相、性情样样都是好的。

      陆少游也有一丝动容,虽知其有异,瞬间便判若两人,但也不点破,仍是微微一笑,瞬时风华万丈。

      陆母见儿子笑了,更是欢喜,也不顾男女大防,推着自家三子道:“痴儿,还不快去换下湿衣,陪卿卿去园子里逛逛。”

      没了旁人,穆卿卿立马便现了原形,她那日怒气冲冲出了书房便后悔了,知道往后必会相见,自己这样泼辣,指不定出什么事端。今日来陆府的时候心中还忐忑的紧,却不想这陆少游这般好笑,考不中也就罢了,还跳下湖去,但那眼底的赤诚又有几分可爱,也未当着陆母揭穿自己,这么一想她就自在了下来,本就是娇气无惧的性子,也更放的开了。她心里更想,要是未来的夫婿能受的住自己的真性情,凡事回了屋里就不用装着,也是极好的事情。

      心里虽是这么想,穆卿卿脸上可没半分松动,她嘟着嘴坐在凉亭里望着换下干净衣衫的陆少游,轻轻的摇头。在陆少游清浅温和的目光下,毫不留情的细声嘀咕道:“说你是呆子,真真是个呆子,我母亲今早让我盛装来给你道喜,我便知晓这是白费功夫的……”她叹了口气,掩嘴一笑,秀美的脸歪着望向陆少游,轻声问:“你可晓得我心中是怎般想的?”

      陆少游不言,依旧温和的看着她,自成一股祥和宁静。

      穆卿卿纤手一抬,魅惑横生,只见她用眼角瞥着陆少游道:“我就想,你要是有出息,我便和书童一般,给你递一次伞。”

      陆少游闻颜一愣,遂而低笑,似在自嘲,望着穆卿卿娇俏张扬的绝美相貌,垂眸深思。若是穆卿卿这时再看他眼底的神色,便定会觉得,这男子,也并非是呆傻的……

      陆少游落榜后,陆母曾要求选良辰吉日快快娶卿卿进门,却被陆少游一口回绝。陆少游并且请求父母替自己退婚,言说自己无用,不能拖累了那样好的女子。

      陆母心忧,左思右想后想起那日卿卿的聪慧温婉,怎么也舍不得。便动了念头,派家丁去穆府请了这九小姐来。

      穆卿卿再见陆少游时,他正在留音阁抚琴,他的笑很清,如春日透暇的烟柳,又如那湖上碧波的涟漪。身后绿草茵茵,竹影萧萧,说不明的清雅高洁。

      穆卿卿提起裙摆,柳腰轻摆,婀娜多姿的朝陆少游走去。陆少游指尖琴音未断,他抬眼,只见穆卿卿一身月色裙纱,发髻高高盘起,华美的金步摇环佩衬着她的步伐嘤嘤作响,对上他唇角一勾,行礼道:“卿卿见过三公子。”

      “九小姐怎会来?”陆少游浅浅一拧眉,那口气神态,全是疑惑。下一瞬却恍然般轻笑起来,乐声亦息。他似是斟酌了几番,才缓声开口道:“少游不才,未能高中。少游之浅薄无才,便是几年后,也与高中无望。这些,九小姐都该是知晓的,少游虽庸蠢,却知不能耽误了九小姐。若是九小姐愿意,你我退了婚事,少游自去穆府门前长跪三天三夜,让世人知晓因果,绝不坏九小姐清誉,也予九小姐能另觅得佳郎,一生无忧。”

      穆卿卿听了目光一滞,心下有几分恼怒,又想起暗处躲着的陆母不敢放肆,只好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硬挤出几滴泪来,一时间梨花带雨,多的是孱弱风情,便是陆少游,也看得痴了。谁又见过这般的绝色。上一刻是牡丹的绝艳,下一刻是莲花的高洁,再一瞬却又如梨花的娇羞了。

      只见穆卿卿鼻头泛红,细声说道:“卿卿不才,曾听父兄谈及,当年东坡先生喜得一子,高兴之余写诗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儿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阿母亦喜佛法,日日诵经,我幼时便听阿母道:‘不越贫与富,不舍贱从贵,大慈平等,众生安泰。’卿卿不知晓些什么,却知晓从你我定亲那一刻,卿卿便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三公子莫言什么无才,不中举的。卿卿只为女子,不求富贵,不求名利。只愿公子无灾无难。”说着,竟哽咽到细细哭出声来,一派楚楚可怜。

      陆少游垂眸,还未想好如何作答。

      却听穆卿卿的哽咽声骤停,态度也陡然一变,她兀的放下手中拭泪的帕子,脸上还带着点点珍珠一般的泪花,深邃的眼眸却溜溜的转了一圈,唇角一勾,连声音也不再那般娇弱,冲着他轻哼道:“现下好了,你母亲走了。”

      语落,穆卿卿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双手撑在那琴弦上就贴上陆少游的脸劈头喝道:“呆子!我可有说过解除婚约吗?又是谁给你胆子这般做的?你这个呆子!你可听好,若你再谈解除婚约一事!我定饶不了你。”说完才起身,心下却还憋着难受,穆卿卿随意的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用眼角瞥着陆少游,顿了顿才道:“你可给我听仔细了,从小我母亲就告诉我,我穆卿卿是得嫁给你陆少游的。见你这样呆傻,连书都背不好,科举也考不上,我都勉为其难认下了。你还有何等理由要推了我出去?”穆卿卿说着眼底伶俐,周身,满是火辣辣的风情。

      她又扫了眼面前的七弦琴,纤指抚着琴弦,实事求是的道:“你背书不好,这琴倒是弹的极好的。”这才抬眼再看向陆少游,眼底已没了刚才的气恼,多了心平气静。只见陆少游倾耳听着,面上无一丝不耐,端的是好脾性。他微微垂头,熟练的运用茶具,注水,出汤,奉茶。不一会,茶香浮动,一杯茶盏递在穆卿卿面前。

      穆卿卿接下,双手捧杯,端在鼻尖闻了闻茶香,又笑着赞了声:“茶亦是好茶。”垂首细细抿了一口,才对着陆少游难得的和气道:“你就莫要想退婚的事了,我是不同意的。你虽可能不会有仕途的出息,但我看其他却是不错的。而且,我四哥在中榜之前其实也同你一般,书背的不是太好。但他专攻策论,策论却是写的极好的。我想不如你也这般尝试一番,也该是有功效的,我亦时常来督促你。这样可好?”

      陆少游闻言,侧过脸看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九小姐不知,少游幼时曾发过誓言,若今生无才高中,便不娶妻生子,宁愿孤老一生,以示惩处。这般,少游怎可连累了九小姐。”

      饶是穆卿卿那般跳脱的性子听了这样的话也愣了愣,她垂眸咬了咬唇,才终是带着几分洒脱的摆摆手道:“无事,无事,我等便是了。”

      这之后,明里暗里,穆卿卿都时常上陆府,看着她的未婚夫念书作赋,她常常气的扬长而去,耳根通红。但第二日,却又殷殷而来。陆少游也渐渐知晓她的脾气,不过是有气撒出来就好了,之后,便如无事一般,也挺可爱。这样日复一日,两年过去,穆卿卿已十八,待字闺中,已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她却毫无忧心,一心等着陆少游。她只想着陆少游虽在背书上有些呆傻,但其他事项上却是明透的,心中只等着他,想他就是考了个最差的名位也是好的。

      却不想,这年陆少游突发急症,误了科举。

      这天夜里,穆卿卿偷偷来到陆少游的卧房,她站在他床前望了他良久,轻叹了声:“呆子。”便走了,那美丽的背影中,年少时的娇俏淡去,多了那么一点点孤冷忧伤。而陆少游在她离开后,缓缓睁开眼,他起身靠坐在床上,睁着眼,就这么坐了一夜。

      这之后,穆卿卿仍是常来,穆家也依旧没有一点微词,又这样日复一日,穆卿卿二十岁这年,终于又到了上京赶考的好日子。陆少游启程之前,穆卿卿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她的眼底依旧明亮如水,身穿艳红的衣裙,依在门旁就这么看着陆少游发呆。

      虽说穷家富路,但一路行走凶险未知。再好的家世,行在路上也该有所掂量才是。这时陆少游已换上一袭半旧的宽袍,洗的却是很干净的,乌黑的长发未梳好,随意的束在肩背上,他整个人清爽不拘,隐约透着几分仙风道骨。

      穆卿卿勾起唇,仍带着几分淘气的从袖里扔出一个香包砸向陆少游,歪着头眼底满是欢喜,嘴里却埋怨道:“你长得这般模样,照理说怎样也不该是个蠢笨的。”这话里带着调笑,却没有不好的心思。语末她自己咯咯笑了几声,又突然抬手极认真的道:“陆少游,那年你落榜,竟要寻短见。我娘回府就叹,‘怎想这三公子长得那般好,却是个无才无骨的。’我却想,你不过只是书读的不好,其他却是好的。后来,陆府有退婚的意思,我拒绝了。我娘那时便说,我也是个莫名痴傻的。两年前,你临考病重,当时我就想,这真是时运不济了。那时我娘算着我的年岁,连连摇头。又说谁家的郎君对我有意,问我是否愿意退婚。她说我为女子,如何也耗不起了。我那天辗转反侧,后来忍不住偷溜进你卧房,我就看着你,看着你。我又想这世上男子,哪个能和你这般,日日容得我这私底下的小孩子脾性?于是,第二日,母亲再提向你退婚的意思,我拒绝了。”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次你上京,前路如何,我亦是未知的。你那年和我说,不得高中就终生不娶。我反复想了这么些年,也终是想开了。不娶就不娶了罢……我等着你,栽在你手中便是了。你这次去,亦莫要勉强自己,若是不行,你便回来,我俩便这样,无名无分,也是挺好的。”

      陆少游听到这里,惊诧的抬眼望向她,内心似是经受了巨大的冲击,一双灵秀的眼直直的望着穆卿卿,头一次,久久都未收回。

      送别他的队伍里,穆卿卿扶着陆母站在最前头,温雅的朝他轻轻扬手。她在人前一贯是贤良淑德的样子,一派大家闺秀的端正做派。陆少游不禁想起她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

      陆少游高中回乡这一天,整个苏州城都轰动了,连护城河边都围满了人,老老少少,全是跑来看陆家的这位新科状元郎的。整个苏州城张灯结彩,红灯笼四处飘着,陆少游的高头大马路过一处,一处就放起烟花爆竹,锣鼓声声。

      可陆家门前迎接他的队伍里,穆卿卿却不同于当初送他上京赶考的那一日。在这无比荣耀的日子里,她没有仗着自己未婚妻的身份,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而是不阿谀不奉承,施施然的站在了人群的最后。可陆少游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只见她一袭粉色的裙衫,秀美的容颜因微微垂首而半掩,可光是那隐约可见的红唇就艳色无边,她始终有理有据的站在女眷的最后,平静安然,没有一丝差错。与陆母道了喜,随了礼,不消多久,穆卿卿便伴着母亲搭了软轿回了穆府。

      陆少游始终都暗中注视着穆卿卿,见她这般端雅,装的如此起劲,也不愿扫了她的兴,但离开了这么久,心中实在是想念她与时下闺秀不同的娇俏模样。

      于是,陆少游归家第二日办了谢师宴后,就开始闭门谢客。那天明明是朗朗大晴天,他却差人去房里取了把油纸扇,就那样拎着伞去了穆府。穆家人自然高兴,急忙唤了穆卿卿出来,穆卿卿见了陆少游也是一愣,她总想他刚高中回家该是忙不甚忙的,却不想他们这样快又见面了。

      在穆家家长面前,彼此又是福礼又是问好,两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终于,连下人都摈退了之后,两人相对而视,短暂的静默后,穆卿卿突的娇笑,小脸一扬,映着今日着的黄绿的纱裙更是明媚的很,这才娇贵的哼着气道:“可不劳状元爷大驾光临。倒不知这一届的书生,竟都是比你还蠢笨的。”这话说的娇俏,虽是贬意,却是玩笑。穆卿卿纤纤细指刷着粉色丹扣,打俏的落在陆少游眉间,语音未落,两人就都笑了。

      只见陆少游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稍有褪色的香包,捧在手心道:“九小姐,这香包少游日日摩挲也有些旧了,你替我再做个新的可好?”穆卿卿听了微微抬眼,伸出两指从他手中把香包接过,接在手里,这才看清那显旧的香包竟是她为了赶在他上京时送给他,熬了几夜才绣好的富贵莲。穆卿卿垂眸,难得在人后也斯文的朝陆少游缓缓颔首。

      却听陆少游又道:“这次,九小姐替少游绣上一对鸳鸯吧……”

      穆卿卿这会真是呆愣了,她如何也是想不到陆少游会说这样的话的,半响才兀然抬起脸,一双大眼灵气逼人,握着香包的手却微微颤抖,终是放低声音柔声问:“你这呆子可知,鸳鸯是做何解释的?我逢人性子是好的,但不日要是受不住了,变成泼妇妒妇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的。你切莫让我会错了意,将来闹得苦痛不堪。”

      陆少游听了这话却如松了口气般,淡雅的温文而笑,那眼底清明如流云,好脾气的应道:“九小姐勿恼,鸳鸯,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意。”

      “当真?”

      “若为虚言,天打五雷轰。”

      穆卿卿听后,稍顿,却是媚然而笑,艳若芙蓉,不若平常女儿家忌讳颇多,而是纤指轻抬,指指天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呆子,今日的话莫要忘了。”说着将那香包揣进怀里,一扬眉,灵动逼人。

      陆少游浅笑颔首,望着她眼底宠溺。

      这日,穆卿卿亲送了陆少游出府,却见他突的停下,眼底无辜,抿抿唇望着她道:“九小姐,这可是忘了,少游的伞还搁在厅堂里呢!”

      穆卿卿便是方才觉得他聪慧了几分,如今听了这话,也再次确信这好相貌的郎君,到底是个呆子。无奈摆摆手,神色却是好的,只道:“你莫走了,便在这等着,我替你取来便是。”

      陆少游垂眸,微微颔首。

      把那伞送回陆少游手中,穆卿卿才问:“这样好的天,你带着伞做什么?难不成白日带着伞,便算是能聪慧到未雨绸缪了?”

      陆少游闻言,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眼底灼热而暖人,半响未语,才在穆卿卿的不耐下,缓缓的开口道:“便是九小姐说过的,若是少游他日有出息了,便和书童一般,为少游递一次伞。”说着扬扬手中的纸伞,继续道:“九小姐言必出,行必果。少游谢过了。”

      穆卿卿一听,望着陆少游手中的纸伞,两腮渐渐被侵得泛起桃红来,一双明媚的大眼瞪着陆少游,心中万般鼓噪,但碍于在外,又不得发作。只能端着尔雅的笑意,耳根却胀的通红。

      当所有的前路都铺好,陆家三公子少游终于在状元及第之后,迎娶了穆家的小女儿卿卿。

      这一天,园里的木芙蓉,如锦帐重叠,开的艳丽娇奢。这一天,是陆少游迎娶穆卿卿的日子。

      就是那个新婚夜里,陆少游握着穆卿卿的手,在门前庭间,亲手种下一株枇杷树。

      然后,红绡帐暖,情意绵绵,陆少游与穆卿卿,终是做了交颈鸳鸯。

      新妇给丈夫家人敬了茶,穆卿卿便又回了房里,再度歇息去了。

      日上三竿,陆少游这才好性子的来唤穆卿卿起床,他好生的哄:“卿卿,日头高照,可起身了。”

      穆卿卿却不依,半眯着眼侧身望着一身明媚干净的陆少游,慵慵懒懒的道:“我可不起身,莫不是天要下雨了,让我再给你递伞去?”那娇憨的神态,很是勾人心魄,嘴上是埋怨,眼底越是笑着的。

      “哪有你这般记恨的。”陆少游低声轻笑,那笑璀璨多姿,也是个勾人的。

      穆卿卿闻言拍拍床案,抚着自己的发尾道:“我本就是个记仇的,你这呆子如今才知道?”说着掩唇一笑,眨了眨眼道:“你若喊我祖宗奶奶,我就起身。”

      陆少游听了一愣,望她一眼,轻抬眼皮,那眼底清澈波澜,面上竟真的犹豫了起来。穆卿卿见他竟然当真,敛了轻笑,恐这呆子真应了,赶忙伸出手来遮住他的唇,嗲道:“呆子,你便叫了,我仍不应你。”说着,却是乖乖起身,不再为难自家相公了。

      陆少游与穆卿卿新婚燕尔,自然是常常腻在一起的。但不久朝廷就给陆少游封了官,应酬公事也渐渐多了起来。

      穆卿卿虽是个娇倔的,却也是懂礼的。她不吵不闹,却机灵的想了个主意,用香薰了许多书签,又在书签上用鸳鸯小字,给自己的夫君写些情话,增添些生活的乐趣。

      同在屋檐下,又本是感情极好,穆卿卿总是算准陆少游应酬公事的时间,私下去书房做这样的文雅事。却不想一日陆少游提早回了家,这做好的书签还未送出,便被陆少游无意给撞见了。陆少游见自家娘子提笔在手,面色娇羞可人,自是好奇的凑上前问:“卿卿在做甚?”

      穆卿卿惊的抬起脸,见是陆少游回来了,登时羞红了脸,手掩着桌案遮着那已写好的书签便是怎么也不肯动。羞恼道:“你这呆子,若不是凭凄凉,肯来么?莫要再看了。”

      陆少游见她这般,也便放了手,却是眼底疑惑道:“卿卿莫不是病了?”

      穆卿卿听了一跺脚,急道:“你这呆子,白日里瞎说些什么?我可是好好的。”

      陆少游见她越说脸上燥的越厉害,更是轻笑。抬袖,伸手在穆卿卿的鼻下探了探,眼底清澈流转似水,微微勾唇道:“卿卿确实病了,卿卿面上红燥,鼻息不稳,此乃思夫之兆也。”

      “你,你……”穆卿卿闻言瞪大眼,慌的直跺脚,耳根刷的通红,双手捂面,满是娇俏。

      这时,陆少游便也看清了那散着花香置在桌案的书签,那上面用极柔秀气的鸳鸯小字写着:“执子之手,承汝之忧。愿如明烛,为汝之光。永佩此誓,与汝偕老。”

      陆少游缓声细念,只觉眼底一热,他动容的眼,深深的望着穆卿卿,执起那书签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放在心口的位置,捂着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深情无限地道:“吾爱妻亦如是……”演到这里的时候,傅君颜的眼神太真挚情深,剧本里穆卿卿原本是娇滴一笑,我却对着他,感动到双泪垂了……

      那日,穆卿卿的生辰,小娘子向夫君撒娇,说是要夫君送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于是,早有准备的陆少游便领回一架巧夺天工的拔步床。穆卿卿原始满心欢喜,可见了这拔步床却是又羞又恼,手执着帕子掩唇半天只喃喃道:“你这呆子。”当下羞红了脸,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小两口笑闹了一阵,终于相拥着在床前坐下,穆卿卿这才顺着陆少游深笑的眸子,望向那拔步床头,只见床头刻着几个描金小字,简短,而又质朴,只五个字:“爱你五十年。”

      穆卿卿先是喜上眉梢,感动非常,可眼珠机灵一转却是在夫君怀里嗔道:“你这呆子,怎得连好话也不会说,刻上爱我一世可是苦了你?巴巴的还加上个年限……”说着,打在陆少游胸口的拳头,却棉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