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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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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佳一行在大山沟里一路狂奔,跑到三岔儿堡时,堡门已闭。众人急忙叫开堡门,登上城墙,参加守备。城门之上,本堡郭把总和钱百户、刘百总、毕百总集合在一起,左右指挥堡内兵丁来回准备守城器具,每个人都顶盔贯甲,神色紧张。

    马佳等人被安排到堡东南角上,每人的兵器都是入伍前自配的,弓箭一副,钩镰刀或叉枪一根,另有边铳一根、三眼铳两根----都是往日打猎用的短管火铳。

    “快,把这些穿上,都我从库里找来的,原本就是等你们回来给的,现在正好用上。虽然破点,但刀箭无眼,有防备总比没有的好。”包总旗带人抱着一堆绵甲扔在城墙空地上说道。

    “天太热了,穿胖袄就热得发慌,还要穿这?不想穿。”包二叫苦道。

    “是热昏好,还是被鞑子射死砍死好?”包总旗严厉的训斥道,同时强拉包二穿上绵甲。

    马佳摸摸“一块铁”(1)各处厚薄,试好后把最厚的地方对准前额戴在头上系好;又把绵甲内的铁片摸了摸,大致了解到好坏地方,才又穿到身上;手握“开元弓”(1),侧身低头,隐隐护着甲片的薄弱处。

    只见东北路上,烟尘数股,越来越大,包总旗赶忙命道:“弟兄们,盯住了哈,建夷就要来了,照平日打猎的法子,放近点射,两三个人射一个!”

    马佳紧盯住前方道:“左边打头的女真头目是我的,包二,五十步射,射马!”

    包二应道:“知道,射人先射马嘛,你常说的。”

    七十步、六十步,马佳等人将弓拉至九分满,静静地等着女真骑兵进入预定区域。这弓箭的用法,也颇讲究,有“软弓长箭”、“满开弓、紧放箭”等口诀。所谓软弓,是指开弓者的力量要降得住弓,通常以此人最大拉力的十之七八为准;长箭,又常称重箭,平射飞不远,但如同重锤般,近距离杀伤大,与现代枪支所谓“停止作用大”相同。“弓软”,就容易拉满;箭飞不远,就要等敌人迫近才发,加上扣弦、松弦的手法轻快巧妙,箭加速过程中阻力小、不弯曲,更添迅疾,从而达到“应弦而倒”的效果。

    “射。。。咻!”马佳见目标到位,即拉弓尽满,随后中指松开被扣住的大指,迅速而轻巧的撒放。

    只见那女真头目的坐骑突然前腿一跪,仆倒在地,把背上的主人甩过头去。那身披黄色甲胄的女真头目倒也悍勇,栽了个跟头仍迅速蹬起,满嘴女真鸟语左右呼喝着手下往前攻击。

    一众女真骑兵见状,也凶性大起,纷纷在一百步处下马,摆开攻城的架势。为首的几排女真兵,从副马上取下铁铠套在身上,一手持圆牌,一手持刀枪,列阵而待;次一层则是手持大弓的女真射手,他们也穿甲,不过是一套较短的绵甲;最后面的,是一群群绑缚长梯的女真兵和督战兵。(2)

    众女真兵准备停当,只听得一声海螺号,顿时一声长叫,从八十步外向城堡飞奔而来。刚冲到六十步,城头上已经放箭。一阵阵箭雨下来,他们略不停顿,前面的把圆盾高举,后面的低头跟进,直冲至四、五十步内。

    “射不倒。”“射不透甲。”弓兵纷纷报告道。

    包总旗等将官纷纷高喊:“再放近射,敌甲厚。”

    “对,四十步内再射!”马佳吩咐道。话音刚落,战机已现,他毫不犹豫,一箭穿空。

    “笃!”冲在前头正准备站稳发箭的一名女真射手左胸中箭,只见他微一摇晃,随即拔出箭杆,站直身来,立定身架,搭弦、张弓,回射一箭。他周围的女真兵也纷纷站定,排成两行,向城头攒射。

    “咻,笃!”马佳忙从垛口闪进垛墙,但头盔上部仍被擦过垛墙的箭头撞进。他暗自估摸弓力,发现竟有一百斤上下。“一个小兵,就有这么强?那甲也很结实,平时怎么少见?”马佳暗自嘀咕。

    “嘿嘿,你的弓太软了,才七十斤,还得看我的,一石强弓!”包二笑道,说着回敬那女真箭手一满弓。

    “笃!”女真人右胸中箭,猝然后倒,然后按住伤口,兀自往后爬动。随后被两名长甲兵抬往后方医治。

    “中了,中了,嘿嘿,还是力大好吧?”包二得意道。

    马佳努努嘴:“是,包大力士。。。低头!小心。”

    “咻咻咻,笃笃。”一泡箭雨倾洒在包二的垛口,包二“哎哟”一声,坐倒在地。

    “包二,要紧不?”马佳连忙爬过去查看。只见包二的头盔上、左胸上各中一箭,左胸上已有血迹隐隐现出,不过好在不是要害。

    包二怒气上涌,拔出胸前一箭,掀开绵甲,眼见得一个手指宽的血口子入rou二分。“娘的,耍赖。好几个打我一个,占爷爷便宜,日!”说着就要站起重上垛口。

    马佳猛地拉住他道:“莫犯浑!他们弓箭手多,我们人少。”

    “那咋办,让他娘的快活?”

    马佳想了一下,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射不过,守墙便是。用咱们的大刀,哪冒头就砍谁!”

    “中,干。”包二憨笑道。就在此时,城墙上也到处传达着百总们的命令:停止垛口对射,等待敌人爬城rou搏。-----这时,不独他二人,官军都因对射不利而有不小伤亡,本什的蒋福,还因伤势较重而被抬下包扎去了。

    “快,挂蓖笆、毡毯、挨牌,做悬户、悬薕。”包总旗又一次来回奔跑传达防守指令。

    “是!”马佳等新丁在老兵和役夫的帮助下在垛口支起悬户、悬薕,重新组织起近程防御。“悬户、悬薕”功用相同,都是防备城下优势弓箭手集群的攻击。“悬户”,分支柱、转轴框架、木牌、脚架四个主要部分,形式同于民居常设的“户牑”窗,撑起两脚木棍为开,反之为关;木牌外表面常画虎形,虎目挖空作窥视孔。“悬薕”相比前者形式更灵活,有如前者为开合型的,有窝棚状的,有招牌式的,防护材料用毡毯、棉被、草席、篾竹编等,多用水打湿,增强防护力兼防火。

    “笃,笃,笃。”马佳借着“悬薕”的保护,重新射击攻城敌兵。不过这时的射击距离已变成了十余步内,射角接近垂直角,这是由悬薕的形制决定的,所谓一物有其利必有其弊。虽然理论上女真射手仍能排成两三排对每个垛口进行密集打击,但城下的空间还是显得拥挤,搭长梯的要后备人员持续支援,更何况城堡还有护城濠。最要命的是,明军已经大量使用管制火器,即使它们大多形短体陋,但十数步内威力惊人,是凶猛的动能打击武器。弓弩这样的以穿透为主的武器,如不是打在要害,其造成的杀伤就比不上火铳。(3)

    “咻,咻。”学乖了的马佳偷射完箭就连忙躲进垛墙,再没让敌箭碰到。他顾不上喘息,急叫道:“建夷快要登上城了,快放火铳,砸石头!”说着搬起役夫放在旁边的石块,突然探出垛口一半,大致摸准,眼到手松。

    “啊!”一声惨叫传上来,城上人一阵欢欣。

    “砰!”陈捷的边铳开火了,换来城下更大的惨叫。他把位置让给搭档攻击,转而蹲到垛墙边装药,自嘲地说道:“这回亏咯,费一大铳,连个野猪毛都捞不到。”

    “可不是。”马佳左边的毕二遇接茬道:“这犊子,皮比野猪还厚,费药,连个猪头rou都没有。”说完又站起身,“砰”的一声打落一名女真兵。

    右边的何三路翻着三角眼笑道:“谁说的?下面猪头多得很,没谁拦着你割啊。”

    毕二遇一边装药一边气道:“上面没人下面有!给我下套,不上当。”

    马佳起身砸出一块大石,马上转身蹲下道:“猪脸都砸烂了,猪鼻子吃不上咯。都怪他皮太厚,穿重甲,不打脸不行啊。”

    女真兵折了二三十人,更加恼怒,加大了长梯的密度,加速登城。

    “砰。。。砰。。。。。。”三岔儿堡守军的火铳轮射开始明显赶不上建夷的登城速度,而且铳管也发烫,堡军纷纷拿起刀枪,准备rou搏。

    “杀!”马佳低吼一声,一个右斜劈,抡向敌兵。

    “当!”一只脚已踏上垛口的敌兵举刀一格,登时摇晃起来-----马佳是双手持,他单手持,一个双脚踩实,一个踩梯踞墙,哪能安稳招架?

    不过这女真兵臂力也算了得,手中腰刀没被磕飞,仍然架在盔顶,使得马佳不能一气呵成,顺势一扎。

    不过马佳应变也快,纯以手势抽刀,随即左脚踏前一足,猛地一刺。

    那女真兵吃了一惊,目露不甘,恨恨中栽下垛墙。

    “三丈高,好截瘫。”马佳祝福道。

    酣战多时,只听得一声“救我,救我!”丁全叫道。马佳闻言,对包二说道:“我去!”说着便抡起钩镰刀箭步冲上。眼见得丁全已被一名肩膀奇宽的女真兵逼离垛墙,左臂淌着血;旁边的葛大冲想来救援,又被自己垛口的敌兵逼住;转眼间,已有三名建夷跳入垛墙。

    “杀!”马佳大吼一声,使出比上次多三分的气力,猛地从侧面挑入进攻丁全的那名敌兵的刀圈内。

    “锵!。。。哧。”正中咽喉。在初经战场的不适后,马佳逐渐掌握血战的力量、速度和节奏,开始显出练习时实力,揭后顺势一刺,凌厉流畅。这挑揭又叫起,碰磕敌刃的点位叫“当”又叫“拍”,都是“俞家棍”的精要。

    “呀。。。”一招得手,步步不饶。马佳以刀作棍,猛推敌兵后退,只觉“嘣”的一声闷响,敌兵后背撞在垛墙上,刀头更进三分,张口后仰,眼见不活。马佳顺杆滑进,拔刀少许,随即一挥,砸断敌颈,任尸体顺墙滑倒,转身继续杀敌。

    这边厢,陈捷也来助战。前回说过,他是猎户,善使虎叉。只见他枪圈一晃,猛地突刺----那鞑子手中的长柄刀连叉头都没碰到就陡然顿住,左腿受刺;还没缓过劲来,又是一阵剧痛,咽喉受刺;随即一阵绞痛,倒地断气。

    马佳见状,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枪法!”

    陈捷傲然抚叉道:“那是,不招不架,就是一下。”

    “可我看你劄了两下。”

    “那是我玩他。”

    城头的危机终于平定,郭把总命堡军将死在城上的敌人的首级割下,挂在城头。女真人一见之下,锐气遭到挫败,只得结束第一波攻势。他们四、五十人一队,前后鱼贯、左右交替、次序井然地退回一百多步之外休整,准备下一轮攻击。

    趁着这空挡,三岔儿堡的军民又开始忙碌地搬运防守物资,可是边军穷困,饷银微薄,平日里无心也无力蓄积,仓促之间,哪有什么好物什?火油没有,火yao匮乏;佛朗机好的早就不知所踪,就剩破铜烂铁;多一点的,也就是大石、粪汁了;大木也少,有的话早就拉进铁岭城贩卖了;就刚才那一会功夫,全堡的被褥门板就被拆了个七七八八,也还幸好,现在是夏季,不然的话,要冻死人的。

    (1)“一块铁”是一种头盔的叫法,主体为一整块铁造成。“开元弓”,明朝九边镇用,属“大稍”类,强劲实用。以上都采自《武备志》的图说。中国射法,马上主要用食指压大拇指扣成锁来勾弦,力量小些;步下用中指压大拇指,力量大些;大拇指所以要戴扳指,以防弓弦割伤。国外电影电视的开弓法,按中国古代说法(通典有收录),都是不入流。

    (2)后金军披甲种类,众说纷纭,我认为的关键有两:一、有无穿两重铠的,如果确有,则应是熊廷弼等人所谓“死兵”(内穿锁子甲则另论)。披两层甲,散见于历代史书而不绝,后金则有朝鲜记录,但笔者终究没有确切数据,故模糊处理其穿戴法。按明朝军备的算法,一匹马、骡负载一石半,记180明斤,约合今106.8公斤;人以70公斤,则剩36.8公斤;青布铁甲、每副用铁四十斤八两,铁盔6斤,铁护臂13斤,共约合今35.3公斤(人体表面积按1.5平米算,铁密度7.8,平均厚度3毫米);也就是说马力通常只能驼一人和一套厚重铁甲。即使好马更健,但长途行军要求不能过劳,故两层甲(其一青布铁甲)始终穿着的可能性为零。主要是后金兵铠甲厚度不知,只能从实战防御效果看,铁片厚度当超过1.4mm(一般斗力的明弓、尺长的火铳30米也即十九步外肯定打不穿),和二十斤的造甲相仿佛,但离3毫米的差距太大,无法定论。二是有无铁叶露在外的铁甲,这也是两说模棱。

    (3)悬户、悬薕,来源很古,可追溯《墨子。守城》,形制不一,用途一样。这是古代城攻防双方弓箭较量的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