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齐人难做(四)
林隐满饮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他娘的弯弯绕多了。你猜山东登莱那边怎么说的?嘿嘿,那个陶副史先是说山东那办事的收粮同知,非常畏惧熊经略的威严,早早地就命令运粮官把船发往三岔河交割,不可一朝逗留。然后又说,啊,这河逼近鞑虏的巢xue,结果鞑虏前天就派人砍断浮桥,杀了官员杂役三百余人,把船粮抢劫杀伤,以至于难保周全。他们还说盖套到三岔河,一路三百里,都是浅滩暗礁,向来没有船只航行,没有人认识海路,触礁搁浅的风险,不可预测等等。切!” 林隐剥了根大葱,包上煎饼,嚼了一大口,气鼓鼓地说道:“这不是上坟烧柴火——糊弄鬼吗?他们说,奴酋派人断浮桥、杀官役,是哪月哪日,出自哪里的‘塘报’?其次,从盖套到娘娘庙,都是在海汊中航行。庙人河宽五六里,深不可测,哪来的浅滩暗礁,什么时候没有船只人员经过?奇了怪了!这条海路,是陈张两位同知亲自勘察详细的,地图和说明都很清楚的事。这明明是运官欺骗上官的托词!” 马佳给他斟满酒道:“林兄消消气,来,吃口榛子,补气养胃。话说,山东的运粮官是嫌捞不到好处,或者把船粮私下分了吧?” 林隐摇摇头道:“不,不,不。当时朝廷就说发几十万两银子给登莱买本色,然后大票出海,很简单的事嘛。他们是一贯的!先前要他们陆运的时候就反复推脱,说这困难、那亏本的。现在,说改海运了,又一大堆担忧麻烦,明显的怠工!要不然,为啥船从天津中道乐亭北岸出发的,都是从盖套到三岔河,他们不搁浅触礁?为啥那些从芝麻湾和海口发船的,不被抢掠杀伤——他们可是真的靠近贼巢啊。就你山东登莱被抢掠杀伤?这不是胡扯吗?” “还有说笑的:他们还说发船五六十天了,不见一只船回来,不是说梦话吗?陈张两位同知都有记录,六月初一从盖套发船,初二就到三岔河岸,方便得很。要知道,盖套到三岔河有一百二十里,要是牛车运,得三天。一艘船,大的运七百石,小的三百石;两牛拉车装七石,独牛车装三石五斗;这里面的难易快慢,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这些安排和布置,都是户部会同督抚反复商议定下来的,都派人专门管三岔河的收粮事宜了。怎么会明知沿路有杀伤抢掠的危险,有搁浅触礁的风险,而故意下个套,让山东登莱的运官去钻?明明是上面理解他们派发车运的难处,设置海运来减轻他们的困难。这倒好,他们干脆是不想运了。那个陶副史,去年和熊经略争盖套的事,今年争三岔河,偏听偏信手下的捏造,不亲自实地勘察,毛病,衰人!” 说完这些,林隐长出一口气,举杯道:“来,这些闷气都呼出去了,滚他的蛋,干杯!” 马佳笑着道:“对,恶气都喷出去了,心里痛快,来,干。” 两人又吃喝了一刻,腮帮子都吃软了,这才慢下来,马佳喝着羊汤道:“这店,真不赖。羊头rou,刀工好,切得飞薄,配的池盐也不错,吃起来香甜;羊腿rou肥而不腻,香软爽口,涮汤的极品;还有这榛子,特别香,咬一口,满口的油水,甜。” 林隐而连连点头:“不错,这榛子的确上佳。诶,马佳,说起榛子,在辽东来说,要算你们铁岭那的好吧?” 马佳嗯了一声:“是,自建夷闹乱子以来,我有一年多没回去了,不晓得那满山的榛子,都给哪些飞禽走兽给吃了,可惜呀。” 林隐点头,同情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国仇家恨,建夷是跑不了。”接着又嚷道:“小二!” “哎,客官,来咧!”酒楼伙计在走廊应了一声,忙进来问道:“林官人好,吃的可好?对小店还满意吧?” 林隐醉醺醺地笑问:“满意,满意。诶,小二,我问你,这榛子是咋弄的,这么好吃?” 小二忙弯腰答道:“回林官人的话,您真有眼光,本店的榛子那是采自沈阳,天生的果仁肥白香甜,油水足,这是一。这二来呢,新采的胡榛子仁要先洗净晾干,再放入盐水中腌渍,一两个时辰后,把它捞出来,沥干水,最后入油锅炸到金黄色,捞出就成了。这可是小店有名的点心。这大夫说得好,油炸胡榛子仁有补脾胃、益气力、明目健行的功效,并对消渴、盗汗、夜尿多等肺肾不足之症颇有益处。闲时嚼一嚼,生津润喉,满口生香。。。。。。” 马佳笑了:“行了,行了,还一套一套的。好了给我们打两包,每包三斤,带走!” “好咧!天字甲号厢客官添油炸榛子两包,每包三斤。” 在小二的招呼声中,马佳和林隐作别道:“林兄,酒喝好了,小弟还要回家一趟,改日再聚啊。” 马佳回到家,走过前庭时,发现遇到的婢女都奇怪地瞧着他,他也不着意,先进了自个屋,上前就抱住了正坐在炕上做冬衣的乌云珠,嘿嘿笑道:“娘子,为夫回来了,香一个。” 乌云珠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即松软下来,假愠道:“讨厌,个把月不回来,回来就没样子,不先拜见公公婆婆,就是塞外也没你这么不懂礼数的。” 马佳转到她身前坐下,笑道:“我是想你嘛,一天都离不开你,这才急吼吼地先过来。”随后又捡起冬衣看,夸道:“我的娘子手可真巧,又给我做了一件。” 乌云珠一把夺过,撅嘴道:“不信,少拿好听的哄我开心,谁不知道汉家姑娘女红比我们强。还有,这件是做给公公的,你少臭美。” 马佳嬉笑道:“我再臭美,不都把叶赫的海棠花给摘进怀里了。嘿嘿,小娘子,你就从了吧。” 此间省略 ****过后,余韵犹存,两人紧紧地搂着,乌云珠冷不丁地一句话,把马佳惊得抖了抖:“先公马总兵给你定亲的胡家二小姐还在呢,前两天,和他哥找上门来了,你说咋办好呢?” 这胡家小姐,可是已故义父马林给指的婚。说大了,这是故主之情,马佳是不能轻易推却的。再说,马家还有世袭的官职在,人丁也旺,以后少不得借力。 想到这,马佳不禁哀叹:“齐人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