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服
关内道，绥州城外三十里，突厥二汗突利的大营。 突利引军南下已然月余，按照颉利的吩咐，之前一直都按兵不动，五日前才接到命令，与施罗叠领着十万大军围攻绥州，却只围不攻，期间有好几次，他麾下的兵将都已经登上了绥州城的城墙，却因为颉利的命令，只能装作抵敌不住又退了下来。 每日里就这么往复着，只短短五天时间，他麾下的兵将已然战死了上千人，可与他一同领兵的颉利长子施罗叠却未伤分毫。 突利自然明白，颉利这是故意在消耗他的实力，可即便是知道，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实力远远比不上颉利，如果不从的话，到时候颉利以不服军令的名义，随时都能要了他的脑袋。 当初武德九年，颉利引大军南下，那个时候，突厥各个部族都是三心二意，谁也不肯用自己的兵力，渲染颉利的赫赫武功，每到军议，都只会互相推诿，更有几个部族的首领，嚷嚷着要退兵。 最终颉利用他亲叔叔，突利的叔祖父哥伦的首级震慑了那些部族的首领，顺利统一了军令。 突利很清楚，如果他今日不服从号令的话，颉利肯定不会介意用他的脑袋来震慑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首领们。 “大汗！” 帐子被人挑开，一个突厥壮汉走了进来，对着突利躬身行礼。 突利看着来人，这是他手下最为器重的勇士施吉斯，也是他的父亲，突厥先可汗始毕留给他的贴身护卫。 “今日攻城又如何了！？” 施吉斯回道：“今天我们又动用了五个千人队，战死了三百余人，大汗，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早就能攻破这绥州城，却每次登上城头都要退兵，白白丢掉勇士的性命！？” 突利看着施吉斯，笑道：“你当真不明白，不！你很清楚这是为什么，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日白白去送死的都是我们部族的勇士，而施罗叠，我那好兄弟施罗叠却可以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观战！不！这一点，我相信你也很明白，那么施吉斯，你还有什么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呢！” 施吉斯闻言一怔，表情隐隐带着怒色，道：“大汗！既然连您最忠实的奴仆都明白颉利和施罗叠父子的谋算，为什么您还要屈从于他们，您是先可汗的长子，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排挤您，消耗您的力量，难道我们就只能听之任之吗？” 突利听着，一直等施吉斯把话说完，才叹道：“施吉斯，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担心我的实力一旦被消耗干净，到时候，颉利，我那好叔叔就会对我举起屠刀，可是如今，我们就算是再怎么愤怒，也只能忍耐，忍耐到有一天，颉利的实力不如我们的时候，这一笔笔的债，我要一起向他们父子讨还！” 施吉斯闻言，也是长叹一声，他知道突利说的很对，眼下和颉利翻脸并不明智，自武德九年南下，折返草原之后，这两年颉利清理了很多不服从他的部族，现如今，草原之上，还能够对颉利的权势造成威胁的已经不多了。 如果一旦闹翻了，草原之上便再也没有了突利的立足之地，至于南下投奔大唐，突利不是没想过，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一来突利的可敦是前隋的义诚公主，算起来，他与大唐要比之颉利更多一份仇恨，二来大唐这些年和突厥屡屡作战，大战大败，小战小败，即便是投奔了大唐，倘若战胜不了颉利又能如何。 正思虑间，又有人进了大帐，同样是突利的亲信忽凃什，施礼毕，走到了突利跟前，耳语了几句。 突利闻言不由得一愣，道：“当真是那一队唐军！？” 忽凃什忙道：“来人是这么说的。” 突利不禁笑了，道：“好！颉利放出了他的猎狗满草原的追踪，怕是也想不到猎物却自己撞进了我的口袋，忽凃什！将来人带进来吧！我倒是要见见，这个中原人是不是生着三头六臂，居然能在颉利的围剿之下逃出来！” 忽凃什下去了，施吉斯忙问道：“大汗！这~~~~~~” 突利笑道：“施吉斯！还记得前些日子，有人来传讯，说有一队唐军在草原上踏平了好几个部落，杀人无数，连颉利都大为震怒。” 施吉斯道：“自然知道，颉利不是也曾派人来大汗这里，要求大汗抽调一支人马去围捕吗！” 突利道：“这下倒是省了我不少手脚，那些唐军自己送上门来了！” 突利刚说完，忽凃什就带着人进来了。 突利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越看越是糊涂，这人看身量不过十多岁的模样，虽满面风霜却也掩不住稚气：“小娃娃！便是你带人将草原搅得不得安宁！？” 突利自幼仰慕汉家文化，汉话自然会说。 来人正是独孤策，本来他要亲往突利大营，韩先等人说什么都不肯，担心独孤策会有危险，可生死就在一线之前，独孤策不去，又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越过今都于山，绕过了贺兰山脉，一路向南奔驰，期间与突厥人遭遇了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险死还生，到如今，当初北上的百人，只剩下了二十三骑，能不能活着返回中原，就只能看独孤策今日能够说服突利了。 “不错！正是在下！” 突利闻言，就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道：“小娃娃胡言乱语，看你的年纪不过一胎毛未退的小儿，如何能有那般本事，照实说，或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独孤策凛然不惧，道：“可汗放不放在下一条生路，在下根本不在乎，只是不知道，日后有没有人肯放可汗一条生路！” 突利冷哼道：“危言耸听，你们中原人就喜欢鼓唇弄舌，你这娃娃年纪不大，却也学会了这本事！” “危言耸听！？”独孤策笑道，“在下是不是危言耸听，可汗心里最明白，今日可汗攻绥州，怕是又徒劳无功，白白折损麾下将士的性命吧！” 独孤策一行人南下到突利大营周围已经三日了，每日，独孤策都会偷偷的去察看突厥攻城的情况，连着看了三日，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颉利分明就是在故意消耗突利的实力。 “可汗如果当真认为在下是危言耸听的话，大可将在下绑了，送到颉利的面前，想来，颉利一定不会吝惜给予可汗赏赐。” “放肆！”突利怒道，“我乃突厥的二汗，先可汗的长子，既然你承认你是那个杀我部众的贼子，我今日就可以将你杀了！” 独孤策闻言，不惧反笑，道：“可汗要杀在下，自然容易，就是不知道日后，可汗想要保住自己的脑袋，会不会也这么容易了！” 独孤策的话每一句都直指突利的内心，他虽然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后路确实是他最担心的。 如今颉利的势力已成，单靠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外援，这个外援还能是谁，只能是~~~~~~~~~~ “可汗还不下令杀我！？” 突利闻言，看着独孤策，道：“不曾想你一个黄口小儿，居然也有这份胆气，好，你既然是来游说我的，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说个痛快，说的在理，你就是我的座上宾，要是不再理，就别怪我让你成了那刀下鬼！” 独孤策知道突利动心了，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道：“可汗如今的处境，可汗自己最清楚，不许要在下多说什么了，只是，可汗如今想要为自己寻一条退路，在下或许能尽绵薄之力！” “后路！你来说说我的后路是什么？” 独孤策言道：“大唐！方尽天下，能够与颉利抗衡的只有大唐！” 突利冷笑道：“笑话！你大唐皇帝根本不是颉利的对手，难道你要让我跟着他一道送死吗？” 独孤策接着道：“如今单论军力的话，大唐确实不如突厥，可是大唐幅员万里，百姓千万，当今天子圣明，朝中群臣尽皆贤达，假以时日，大唐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颉利如今虽然强横，却迟早要败于大唐。” 突利当然不会被独孤策这几句屁话就说得心服口服，可问题是之前也曾有过先例，当初隋朝鼎立天下，文帝之时也不是突厥的对手，让突厥屡屡扣边，可是中原王朝地大物博，只用了几年的时间积蓄力量，便击败了突厥，让他的父亲始毕可汗低头称臣，如今的大唐未必不能做到和前隋一样。 独孤策见突利沉默不语，接着言道：“可汗如果有心的话，何不南面朝天子！总好过如今这般不断被颉利找机会消耗力量，最后落得一无所有，身死魂消的好！” 突利一怔，道：“你不过是一区区小卒，如何能左右大唐皇帝。” 独孤策笑道：“在下虽然只是区区小卒，却也是大唐汝阳郡公的嫡长子，况且，大唐要北击颉利，自然也少不得可汗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