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英雄
施罗叠竟被独孤策一箭射死了，那支狼牙箭自施罗叠面门而入，脑后而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倒飞着栽下马来，撞倒了两个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一命呜呼。 “王子死了，王子被射死了！” 紧跟在施罗叠身旁的突厥兵见了，纷纷惊呼出声，再看独孤策，已经扔下雕弓，手中横着钢刀，一个个竟呆立当场。 “杀！” 独孤策大喊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朝着突厥人又冲杀而来。 逃！ 让独孤策意外的是，这些突厥人竟然都不上前报仇，居然转身就逃，只可惜，又哪里逃得脱，城门已经被柴绍率领的援兵堵住，小小的城门洞里，突厥人的骑射功夫原本就施展不开，更何况此刻已然被独孤策吓得丧胆。 可即便如此，那些突厥人依旧不要命的朝着城门冲去，宁愿死在唐军援兵的手里，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独孤策了。 一场冲杀，城内除了一些散落各处的突厥人，城门前的这些突厥兵便被绞杀干净。 独孤策此刻也当真是累极了，眼看着视线之内，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突厥人，再也没了力气，翻身下了马，踉踉跄跄的走到一旁，给冲进城内的唐军让开道路，又将一直绑缚在他身后的独孤彦云的遗体解下，找了一面散落的唐军赤底龙旗，将独孤彦云的遗体平放其上。 “独孤策在何处！？” 柴绍的声音响起，独孤策猛抬头，正见柴绍快步朝着他走了过来，正待说话，突然看到了面前独孤彦云的遗体，也不由得一惊，虽然早就猜到了独孤彦云万难幸免，可此刻见着了尸首，也难免伤怀。 长叹一声道：“贤侄！人死已矣，独孤将军能死在战场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也不必过分伤感！” 独孤策重生之后，都没来得及与独孤彦云见上一面，他在北疆从军半年，叔侄两个除了偶尔又书信往来，却无缘一见，如今总算是见着了，面对的却只能是独孤彦云的尸体。 “大将军！大将军！”一个亲卫快步跑了过来，难掩满脸兴奋之色，道，“小人方才见着了一个死了的突厥人，瞧着倒像是突厥的王子施罗叠！” 柴绍闻言，也是一惊，顾不上和独孤策说话，连忙走了过去，独孤策也心生好奇，走到跟前，见那亲卫所指，正是他方才一箭射死之人。 “大将军！这人就是施罗叠！” 柴绍看清之后，也是满脸兴奋，道：“正是，正是这贼子，这施罗叠往日里时常带兵南下，本将与他相争多年，却没想到这贼子竟然死在此处，是何人所为！”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柴绍问了两句，突然看向了独孤策，道：“贤侄！这施罗叠莫不是你射死的！？” 独孤策也没想到他射死的竟然会是施罗叠，方才只觉得这人是个突厥贵族，他满心想着要给独孤彦云报仇，便一箭射死了，谁想到，竟然还是个突厥王子。 独孤策记得史书之中记载的颉利的儿子，只有一个叠罗支，是个无能之人，这施罗叠在史书之中倒是不曾提到，想来是在大唐灭突厥之时战死了。 不过不管怎样，施罗叠已经死了。 “好！好！贤侄，你射死了施罗叠，这可是大功一件！”柴绍大笑道，施罗叠不但是颉利的长子，更是颉利的左膀右臂，每一次突厥南下，这施罗叠都是先锋，死在他手中的大唐军民，何止千万，如今独孤策也算是为死难的大唐军民报了仇。 大功一件！？ 独孤策倒是情愿不要这大功，只要独孤彦云活着，他在这大唐本就没有多少亲人，家中那些个都恨不得他早死，倒是记忆之中，独孤彦云对待他十分亲厚，如今连这个叔叔都不在了。 柴绍见状，又劝慰了一番，吩咐人收拾好独孤彦云的遗体，又将施罗叠的首级割下，硝制好，来日送抵长安报功。 吩咐完，柴绍看着城中四处火气，一些幸免于难的百姓纷纷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满脸茫然，心中不免一阵感伤。 范兴！ 独孤策猛然间想到了范兴，赶紧翻身上马，朝着刺史府赶去，柴绍见了，也连忙吩咐人上马跟过去。 刺史府门前，范兴一脸颓然的坐在石阶之上，为了向大唐援军示警，他故意丢了绥州城，为了救城中的百姓，他向突厥人屈膝下跪，对此，他并不后悔，在作出要丢了绥州城这个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早已经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了。 唯一让范兴难以释怀的是，城中那些遭逢这场劫难的百姓，他们又有何辜，要妄送了性命。 “大人！” 独孤策纵马到了刺史府门前，正见着范兴，四周围还有许多城中百姓，连忙分开百姓，到了范兴跟前。 范兴猛抬头，看着独孤策，惊道：“将军怎会在此，难不成将军没有冲出去，那援军~~~~~~” 独孤策忙道：“大人放心，卑职已经将颉利的诡计告知了霍国公，援军此刻怕是已经折返去华亭驻守。” 范兴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能救下唐军的援兵，绥州城的数千兵将，数万百姓，总归没有白白牺牲。 就在此时，一个人闯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范兴的胳膊，大声斥道：“范兴！你看看，你自己去看看，数万百姓遭此大难，你身为绥州刺史，一方父母，你怎么对得起他们，你说，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独孤策刚要去拦，却被范兴伸手挡住了，惨然笑道：“不过，我对不起百姓父老，我对不起城中的数千将士！” 独孤策此时也看清了来人，正是绥州司仓参军赵恭存，只见他右臂被奇根斩断，左手尚且攥着一串铜钱，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身形也是摇摇欲坠。 “赵大人，范大人都是为了避免援军落入颉利的圈套才这么做的！” 独孤策从赵恭存言语之中，也明白了，绥州城破，乃是范兴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要向援军示警。 城中死难百姓虽然无辜，可是范兴作出这个决定又何其艰难，按照大唐律令，丢城失地者斩，范兴可以说是将个人荣辱都丢下了。 和范兴相比，独孤策突然觉得自己射死了突厥王子施罗叠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赵恭存接着又说出了一句，让独孤策都惊呆了的话：“你竟然为了活命还向突厥人屈膝投降！” 独孤策闻言也是一惊，转头看向了范兴，却见范兴一脸惨笑，也不说话，难不成这是真的。 范兴不为自己辩解，周围的百姓却看不下去了，有一个老丈上前，道：“赵大人，您别怪范大人了，他向突厥人下跪，全是为了救我们这些百姓，范大人可是一个好官啊！” 范兴惨笑一声，大声道：“你们不用为我说话，今日绥州城遭逢这场劫难，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故意丢了这绥州城，我范兴愧对你们，城中那些死难的百姓都是因我而死，都是被我害死的！” 范兴说完，竟对着百姓跪了下来，痛哭失声。 百姓闻言，也是大惊失色，一时竟也呆住了。 “大人！”那个老汉突然跪在了范兴跟前，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懂军国大事，大人要故意丢了这绥州城，是为了不让援军落入突厥人的圈套，保留我大唐的气运，倘若能让王师早日北伐，一雪前耻，便是我绥州百姓死绝了，又值得什么，范大人！我绥州此前有三位刺史，每次突厥人南下，那些个刺史都丢下百姓逃了，大人不避生死，不惜荣辱，我等百姓又怕的什么！？” 四周百姓也纷纷下拜，泣不成声。 独孤策见状，也不禁潸然泪下，后世许多史学家都说古人没有国家观念，只知道宗族利益，可眼见这些百姓为了国家大义，竟然不惜一死，独孤策直觉的浑身不由得一阵颤抖。 这就是大唐百姓，他们或许愚昧无知，或许自私好利，可在国仇家恨面前，他们人人都称得起是大英雄。 仗义每多屠狗辈！ 果如是也！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柴绍此刻就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对着身侧的亲卫道：“倘使我大唐人人如此，何愁突厥不灭。” 只可惜，绥州城遭逢这等劫难，可长安城中的诸多权贵却依旧在醉生梦死，真该将那些人都拉到这里来看看，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英雄，什么叫做真豪杰。 “大将军！这里的事，该如何向圣上禀明！？” 柴绍叹息一声道：“俱实以报就是了！先派人去长安，将施罗叠的首级，并独孤策的消息奏请圣上得知！” 经过这样一场大战，怕是独孤策立时就要飞黄腾达了，对此，柴绍也是乐见其成，大唐只有多一些独孤策这样的少年俊杰，方才能够扫清六合，一吞八荒，成万世不朽之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