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交代
李世民哪知道独孤策正在心里吐槽，要是知道的话，非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倒是瞧着独孤策恭敬顺从，心中十分满意。 “起来吧！真真是个胆大包天的！” 独孤策一听这话就知道过关了，不但过关了，还在李世民跟前刷了一波好印象，想到这里，那被黑了的一年俸禄倒也不觉得rou疼了。 独孤策哪里知道，这也就是他，如果换做别人的话，怕是脑袋早就给砍下来，挂在城头吹风去了。 李世民的脾气就是如此，对待有本事的臣子，向来是十分宽容的，就比如魏征，硬的像头倔驴，但凡李世民要做的是，他都要反对，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和李世民吵得天昏地暗，但凡李世民是个不能容人的，怕是魏征的老命早就没了。 对待独孤策也是如此，大唐军队中比独孤策能打仗的勋臣宿将多了去了，可问题是，年纪都大了，就算是眼下正值壮念的，等到再过上二三十年，就算没死，也无法为大唐征战天下了。 唯有独孤策年轻，十四岁的年纪，至少还能为大唐社稷，李家江山当牛做马四十年，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世民才会不停的敲打，试探，才会格外的宽容。 “独孤策！朕听范兴说，你在草原两月，曾亲手绘制了一份草原上的地图！？” 独孤策焚烧突厥人的粮草大营，一箭射死的突厥王子施罗叠，这些功劳虽然大，但是在李世民看来却不是最重要的，反倒是独孤策曾对范兴说过的草原地图，如果独孤策当真能绘制出来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历朝历代，中原王朝与草原民族的争斗，最为困扰中原王朝的一个是缺少战马，一个就是不熟悉地形。 当年汉朝与匈奴交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击败匈奴，却始终没办法将其剿灭干净，就是因为汉朝的军队对草原大漠的地形不熟悉，匈奴人打了败仗就逃了，躲在大漠极北之地不出来，汉朝的军队就算是再强大，找不到人家，还说个屁啊！ 这些年，李世民也曾派了许多细作前往草原，可派出去的多，回来的却没有几个，更别说绘制出草原的地形图了。 独孤策听李世民突然提到范兴，心猛的一跳，忙道：“范大人说得不错，微臣确实能将草原上的一应山川地形绘制出来！” 李世民听了也不禁大为兴奋：“好！独孤策，你这便速速将地图绘制出来，朕记你一大功！” 独孤策拜道：“臣遵旨！” 说完了这件事，君臣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独孤策有心将他这些时日思考的治国纲要，跟着李世民讨论一下，但是想到刚刚他还在鬼门关逛游了一圈，还是忍住了，饭毕竟要一口一口吃，他现在虽说是国公的爵位，又身居要职，可到底还没有真正走进大唐帝国的决策圈，有些话，也确实不该他来说，如果说了，哪怕是对的，也是错的。 “独孤策！朕问你一件事！” 独孤策忙收敛了心思，道：“陛下请讲！” 李世民犹豫了片刻之后，叹息道：“如今满朝文武，就连市井小民都要朕诛杀范兴，你来说说，这范兴，朕究竟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独孤策闻言一惊，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着料理独孤彦云的身后事，也顾不上让人去打探范兴的消息，本来还以为范兴的处理结果早就有了，可现在听李世民的话，好像范兴依然还在天牢之中。 朝臣，百姓请愿要杀范兴的是，独孤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为范兴惋惜，可却也无可奈何。 “臣不知道！” 李世民皱眉，道：“不知道？独孤策！范兴好歹也曾对你有所关照，如今天下人都要让朕杀了他，难道你就不打算为他求情吗？” 求情！？ 独孤策心中发苦，倘若真的能求情，他便是拼着不要这爵位，官职，也要为范兴求情，可是李世民不杀范兴，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况且，独孤策很清楚，范兴已蒙死志，就算是李世民不杀他，他也不会活的。 “陛下！臣十分敬佩范大人的为人，微臣一介武夫，不过立下些微末功劳，天下人便称颂微臣是英雄，可与范大人相比，微臣又算得了什么？” 李世民听着，眼神之中也闪过一丝痛苦，他自然知道范兴丢了绥州，向突厥人下跪，都是事出有因，可即便如此，他不得不杀了范兴，因为他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且，如果不杀范兴的话，日后但凡是边郡遭逢兵祸，那些个刺史守将就能打着范兴的名号，以保国卫民之名，行贪生怕死之事，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独孤策，你的意思也是，朕该杀了范兴，就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是朕如何给范兴一个交代！” 李世民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可见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也十分挣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范兴，只能将他押在天牢，每日里听着朝臣们鼓噪。 独孤策的心里也十分痛苦，他自然知道范兴不该死，而且不该这么没有名誉的去死，明明是个大英雄，却要遭受天下人的唾弃，甚至，哪怕日后大唐平灭了突厥，也不能为他正名平凡，可独孤策现在也想明白了，范兴必须死，他不死，死的就是大唐的民心士气。 “陛下，当日微臣在绥州之时，也曾对范大人说过，不可来长安，如果到了长安，则必死无疑，可范大人却执意要来，他对微臣说，挟此大胜之机，朝中文武百官难免要鼓动陛下北征突厥，可如今我大唐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他必须要来，必须要当面劝阻陛下，让陛下再忍耐一年，范大人那时想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李世民听着也不禁连声叹息，心中一阵阵的苦涩，范兴说的没错，绥州大捷传来，朝中的那些个勋臣宿将一个个都嚷嚷着要领兵出征，彻底剿灭突厥，就连往常反对北伐的文臣也纷纷鼓动，别说是朝臣了，就是李世民自己都心动了。 那个时候，怕是唯一能保持冷静的，也就只有最熟悉突厥人的范兴了。 李世民想着，低头看了看龙书案上的一张布帛，上面是范兴写给他的第二封《平胡策》，前面九条依然是忍，不但要对突厥人忍，对朝中百官忍，还要对着自己的欲望忍。 “独孤策！朕交代你一件事，你去替朕办了吧！” 独孤策一怔，忙道：“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李世民长叹一声，道：“渭水边上，范兴的坟就在那里，朕不能去看他了，朕也没有脸面去看他，你日后就代朕时常去祭奠一番吧！” 独孤策闻言，猛的一惊，也顾不得君前失仪，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世民：“陛下！范大人他~~~~~~” 李世民扬起头，悲声道：“范兴死了，昨日他在天牢中，写完了给朕的这道《平胡策》，便自裁了，范兴是不想让朕为难，想要让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是朕又怎么给他一个交代，给良心一个交代！” 独孤策听着，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范兴死了，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当他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悲恸。 “微臣遵旨！” 李世民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吩咐独孤策下去了：“独孤策！范兴对你倍加推崇，朕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厚望，更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独孤策强忍着满心悲恸，拜道：“微臣敢不效死，以报皇恩！” “下去吧！” 独孤策再拜，躬身退下，走出立政殿，仰头看着分外晴朗的天，不禁一声苦笑。 长安城外，渭水之边，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墓碑上只刻着“范忠之墓”四个大字，人死了，墓碑上连真名都不敢刻，那个“忠”字，想来就是李世民对范兴的褒奖了。 韩先等人摆上各种祭品，他们这次归来，也都受到了不小的封赏，韩先，赵长生，段铁杖都跟随独孤策进了东宫左卫率为将，贺老六断了一臂，无法再从军，独孤策便将他养在了徐国公府上，充作亲卫统领。 独孤策撩开下拜跪倒在地，心中默默祝祷：“范大人，您是真英雄，真豪杰，独孤策必定牢记当日大人的嘱托，日后平灭突厥，再来大人坟前祭拜！” “韩先！范大人的墓日后要好生料理，不可荒芜了！” 韩先忙道：“是！大人！” 独孤策叹息一声，道：“义庄那边，一众将士的骨灰，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一下，送他们回原籍吧！朝廷一应的封赏，都要交代他们家人的手里，倘若有家境贫困的，便带回来，安顿在城外的庄子上吧！” 独孤策原打算要亲自送战死将士的骨灰还乡的，可是他现在却又不敢了，他害怕见到那些将士的亲人，虽然明知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是他的心里还是难免伤感，只能尽他所能的给予一些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