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葬苏阳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咳咳……”孩子突然咳嗽了起来,他蜷缩着身子,就连咳嗽的声音都是那么的虚弱,顾寻辰赶紧抱起孩子,他的身体突然guntang起来,环绕着银蓝色的墨黑瞳仁已经混沌起来,蒙上了水雾,按照这种情况,一般的孩子早就该晕死过去了,可是这个只身在大荒中行走的孩子,却不让自己昏迷,依旧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他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两个人的想法。 顾寻辰将水送到孩子嘴边,孩子不紧不慢的啜了两口,长长的墨发又遮住那双本应冷漠的眸子,干裂的嘴唇依旧是苍白的,他的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发出两个音节:“放……开……” “什么?”顾寻辰挑了挑眉毛,他并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 “人家都让你放开了,你自作多情什么?”孰正冷冷的说道。 “老子可不管这些。”顾寻辰撇撇嘴,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貂裘大衣裹住孩子瘦小的身躯,孩子微微挣动了一下,旋即放弃,顾寻辰又把rou干放在他的嘴边,他吃力的咬下一块,咀嚼了好长时间才咽下。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顾寻辰让孩子靠着墙壁坐下,戏谑的看着他,孰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孩子沉默着,眼眸被遮住,看不清情绪,“葬苏阳。” “葬?哪个葬?”顾寻辰皱了皱眉头,这个姓可真是不多啊,一般都是姓‘臧’,“可是进藏的藏?” 孩子摇了摇头。 “怪了,那是什么姓?”顾寻辰拍了拍脑袋,孰正也来了些兴趣,偏了偏身子,看着默不作声却对两人并不恐惧的孩子,眼中多了一份精光。 “葬,送葬的葬。” 孩子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两人的脑子像被炸裂了一般,‘葬’姓,是太古魔姓!这种冷姓,在大荒当中,又是如何会出现?! 他们两个看着孩子不露眼睛的脸,全身的血仿佛都冷了下来。 “小鬼,你可莫要开玩笑。”孰正冷冷的说着,孩子摇了摇头,“把你的姓名写下来。”大荒当中,也并非是没有书籍,只是少之甚少,一般生于大荒的人,很少会有识字会书的人,若真是从太古流传下的魔裔,那便应该如同传说中的一般,魔裔身怀慧根,无需打通,其姓其名,在出生时就有魔旨降临,赐其姓名,便此生不忘。 并且,伴同着魔旨,还会有一个烙印着魔裔姓名的器物,要看着血脉的纯度。 孩子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在地上比划了两下,“葬苏阳”三个字,在地上深深烙印。 顾寻辰和孰正震惊的相互看了一眼,本来顾寻辰是想拿出纸笔的,因为这地,是坚硬的岩石!没有丝毫的土木,这看似瘦弱无力的孩子,到底是何等身份…… “你会修道?”孰正眯了眯眼睛,这个孩子的身份有太多的疑虑。 “不会。”这句话,孩子倒是回答的很干脆,声音虚弱缥缈,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知道修道是什么意思么?”孰正像是在拷问犯人一样,声音冷肃,剑眉星目紧紧的盯着孩子,若有若无的散发出一种王者的冷气,这是一种威压,可孩子却丝毫的不紧张,吃了一些东西,便稍微恢复了体力,裹了裹顾寻辰的大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知否?”孰正第一次感觉,有些沉不住气了。 孩子倒是慢慢吞吞地,缓缓开口:“知晓,却不通晓。” “噗。”顾寻辰突然掩嘴笑了一声,他看着孰正像被人耍了一样的黑脸,真的比煤锅还黑!何曾看到这个在江湖上被万千女子追捧的大帅哥有如此衰样?今个儿倒好,被一个慢性子的小孩逼的黑了脸! “笑什么?!”孰正一挑眉毛,冲着顾寻辰低吼。 “行啦,人家就一小孩子,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吓着人家了怎么办?”顾寻辰重重的拍了拍孰正的肩膀,差点把孰正拍翻过去,没心没肺的笑着,“我来问啦~”然后挤了挤眼睛。 “喂,小鬼,你是叫葬苏阳是吧?”顾寻辰就像个流氓地痞一样,孰正扶额。孩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墨色头发上的水珠被火烘干,柔顺得像一只小猫的绒毛,他轻抿着嘴唇,苍白的不像个小孩。 “你可有父母?” “没有。”葬苏阳的回答简洁明了,他黯淡了一下眼眸,并没有被两人发现。 “你几岁了?”顾寻辰眉毛一跳,这孩子,若是没有父母,在这苍茫大荒中,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不知。”孩子顿了顿,也是,在这大荒之中,人们只会记得自己还能活多久,爱的人还能活多久,有谁还会记得自己的年岁。 顾寻辰沉默半晌,戏谑的光芒骤然一收,取而代之的是屠戮万人的血腥气,他声音冰冷:“小鬼,最后一个问题。”气氛为之一凝,“你脚上的锁铐,上面印着鬼行教的刻印,这可是鬼行教的人留下来的?!”他声音骤然升高,眼中的愤怒像是烈火,又带着不属于他的冰冷。 孰正听到“鬼行教”三个字,蹭的站了起来,掀开孩子宽大的纱衣下摆,果然,是一双烙着那生畏的图案,沉重精密的铁脚镣! “哪里来的?!”孰正声音嘶哑的大吼。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他们两个被师傅捡了回去,可他们没有忘,没有忘当年到底是谁屠了他们的全家,让他们在乱世江湖漂泊,居无定所。 那鬼行教,在江湖上极为隐秘,可没有透不出去的风,江湖上也经常会有鬼行教的一些行踪,与他们的残忍行为。 他们已经寻找了半辈子了,就是已经娶了妻,有了孩子,也依旧在暗地里调查着鬼行教的一切信息,只可惜,鬼行教行迹诡秘,极难抓到一丝一毫的消息,他们会来这苦海无边的大荒之中,想着能不能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被那所谓圣物吸引过来的鬼行教徒,只可惜,过了四五年,也没有一点的消息。 可这个谜团居多的孩子身上,竟会有鬼行教的东西! “说不说?!”见葬苏阳依旧紧绷着嘴唇,只字不语,孰正袖口软剑像一只长蛇一样,离孩子幼嫩的皮肤不过分毫。 “你若真的砍下去,”孩子淡淡的说道,声音清冷的无波无澜,犹如一块冰镜,彻骨寒霜,“洒在你脸上的将会是一个孩子的血,而你也永远得不到一点消息。”孰正瞪着葬苏阳,他依旧遮着眼睛,脸部肌rou跟石刻的一样,不动丝毫,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说出的话却老成,让人啼笑皆非,却也让人在这种时候,不得不佩服他,他看破了一切。 孩子偏了偏头,孰正的宝剑,是削铁如泥的精品,他的脖颈仅仅擦及一下,便出了血,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变,就这么放任着迅速冰冷的粘稠血液顺着皮肤流了下来,染上了纯白的衣襟。 “孰正!”顾寻辰喝到,他本不想这般咄咄逼人,之前也只是出于着急,可没想到,孰正这个内心阴郁的家伙,竟沉不住气了!“他还是个孩子,不必如此相逼!”听闻此言,孰正也只好收回那把软剑,冷冷地看了一眼葬苏阳,正好看见他刘海下的眼睛。 那是一双多深邃漂亮的眸子啊,只可惜沾染上了无限的空洞。 “这是我自己找到的。”就在孰正和顾寻辰两两对视的时候,葬苏阳突然说道,“出生记事后,便找到了。它在一副白骨上,我用血祭它,它便认主,我就将它铐在自己的脚上了。”说到这儿,孩子就停了,再不说下去。 “你为什么要将它拷在脚上?不是很累么?”顾寻辰皱眉,世间怎么会如此奇葩的孩子。 “……”孩子这次就没有回答了,他依旧抿着嘴唇,低垂着小脑袋,不发一语,胸口不规则的起伏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嫣红,像是受了风寒后的高烧。 顾寻辰轻轻拨开葬苏阳挡在眼前的墨色软发,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滴一滴的冷汗从额下流出。 “……别吵醒他了,我们出去聊。”顾寻辰轻叹一口气,从这冷漠的孩子口中套出话几乎是不可能了,谁能想到一个孩子会这么倔?况且,这大荒中的人都很警惕,对两个陌生人来说,可能这个孩子说的话已经很多了。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你怎么看?”顾寻辰靠着石壁,斜斜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孰正。 “这个孩子,不能留!”孰正的脸色狰狞,顾寻辰心间一跳,“你疯了?!那还是个孩子!就算他跟鬼行教有什么关系,那他也是无辜的啊!他还小啊!” “你觉得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吗?若他真的只是个孩子,他会在这大荒中拖着几百斤的脚镣踏着冷热不定的泥沙活到现在?他会有一个太古魔姓吗?他会仅仅在地上剐蹭两下就写出笔画复杂且烙印极深的字吗?!”孰正瞪着顾寻辰,怒气冲头,“寻辰,你太善良了!若他真的是鬼行教的人,那这些事情就都说得通了,这个孩子留不得啊!” “……不行,他是个孩子,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鬼行教的人!”顾寻辰低声叹道,“孰正,我知道你对鬼行教的怨恨,可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宁可错杀万人,不肯放过一人啊!这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孩子懂得太多了!那么小的孩子,思想细思极恐,明白修道之事,还明白以血祭宝,你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可留吗?!”孰正大吼,眼睛里充斥着血丝。 “别想了!”顾寻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孩子可能是生病了,先照料好他吧。”顾寻辰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孰正明白他的倔强,只好垂着眼眸点着头。 “可若是他真的对我们有害,我会杀了他。”孰正突然紧盯着顾寻辰那双戏谑的眸子,眼眸中满是坚定。 “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