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祠

    群山环绕之间，有一片山林。在林中深处，一棵古树正在舒展枝条。树枝上一片绿叶格外鲜绿，且不时随风摇摆。叶望着远方，向枝问到：“那座山的后面是什么？”枝说到：“是另一座山。”叶又问到：“那么，那座山的后面呢？”枝答到：“是又一座山。”叶说到：“老兄，你真的很无聊。那一座又一座山的后面是什么呢？”枝想了想，说到：“应该是一个很大的世界吧。”叶问到：“外面的世界都有什么呢？”枝摇了摇头，说到：“不知道，没去过。”叶说到：“总有一天我要到群山的外面去，看一看这个世界。我要游遍世间名山大川。喂，喂！跟你说话呢？睡着了？！对了，假如有一天，你可以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你会去哪里？”枝沉默了片刻，答到：“我想去一个叫昆仑的地方看看。洞悉世间真谛，参悟古往今来……”叶抬头望着天空，心想，“又来了。”叶突然对天叫到：“有只鸟飞过来了。”枝抬头四处张望，连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枝回头再看叶，叶伸了一个懒腰，摇动着身体说到：“有风吹过的感觉，真好啊！”转眼间盛夏已过，秋风阵阵吹起，树上的叶子逐渐变黄，不时有些许树叶随风飘落。但那片绿叶却色泽未减，依然是如此鲜绿。夜色已至、冷风轻起，仰望星空、月朗星稀。叶对枝说：“今晚夜色好美。”枝看了看叶，缓缓说到：“昨天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叶答到：“什么话？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了。”枝说到：“如果真的离开这里，要记得向上飞。飞得越高越好。”叶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身体一转，便腾空而起。叶大叫起来：“噢哦！太棒了！我飞起来了，我要去游遍世界啦！”一阵寒风将叶卷入空中，叶与枝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望着叶远去的身影，枝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空中再也听不到叶的欢呼声。枝转过身向树问到：“我还会再见到他吗？”接下来是许久的沉默，漫漫长夜唯有寒风吹过。很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叶问过枝，枝也没有再问过树。直到一天深夜，枝感到巨大的震动，顿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古树燃起熊熊大火，而枝落在地上，末端业已烧焦。失去树的支撑与供养，枝逐渐感到十分疲倦，只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枝突然感到身体一轻，慢慢飘了起来。枝勉强睁开双眼，发觉自己飘浮在空中。向下望去，才发现是一片绿叶将自己托起。枝不禁兴奋的说到：“是你吗？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到哪去了？你找到昆仑了吗？”枝正想往下问，却听到叶那熟悉的声音，“老兄，你很重你知道吗？你说的那些，都是从哪听来的。我问过很多，大家谁都不知道。你说的地方，连风都没有去过。看你还这么有底气，估计一时半会死不了了。拜托，你也省省气力，让我耳根子清净清净。我找到一个地方，也很不错。这趟道不近了……”夜色之下，月朗星稀，冷风轻起，一枝一叶，乘风而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叶把枝轻轻放在地上，并不时送来雨露，洒落在枝的根部。直到有一天，枝的根部再次出现些许根须，叶才用力将枝立在地上。这段时间以来，枝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也许是水土不服，终日头昏脑涨。叶看了看枝，轻声说道，“你先在这里待上一阵儿，我去寻找良方。”枝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叶的诉说，只是无力嗯了几声。这一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枝感觉头晕目眩更加强烈，就在枝再也坚持不下去，向一侧倒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将枝拖住。枝被再次扶正，总算是逃过一劫。枝缓过劲儿来，看到那只苍老的手，依旧轻轻的扶住自己。枝抬起头上下打量对方，只见一位瘦弱、低矮的老者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枝连声道谢，老者仅是微笑点头。枝想了想，连忙问道：“请问老丈，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老者抬手指了指后面说道，“这里就是大圣祠。”枝顺着老者的手臂方向一看，原来自己正在一座巨大的庭院外面。那破旧的大门上布满尘埃，上面大圣祠的牌匾也显得破旧不堪。看到这里，枝想了很久，突然兴奋的喊道，“这里就是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府邸吗？”老者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枝在片刻兴奋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那这里怎么看起来这么落魄啊？齐天大圣在里面吗？还有，这里应该是大圣府才对啊？怎么叫大圣祠呢？”看到枝迷惑不解的样子，老者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那说起来，可就话长。”枝好像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对了，还没有感谢您刚才搭救。难道您就是齐天大圣？”老者摇了摇头，答道，“小老儿不过是当地土地，怎么能和大圣相提并论。”枝接着问道，“那土地公公，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圣又在什么地方？”土地长叹一声，道，“当年大圣英明神武，曾一路打上凌霄宝殿。后来辅佐唐僧去西天取经，并修得正果，为斗战胜佛。原以为就此天下太平，便可归隐山林。大圣也去过花果山，但此时的大圣，早已没有当初的锋芒。最后还是选择此地，为闭关修行。”枝一边听土地讲说过往，一边左顾右盼起来。这里的确是山清水秀之处，四周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不远处还有潺潺溪水的声响。“当真是人间仙境啊！”枝在心中赞叹道。土地的神色看起来，忽然变得越来越悲伤，最后竟然只是站在那里沉默许久。

    枝轻声问道，“大圣早已修行得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土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圣自从成佛之后，便不再受尘世间****干扰，而心怀普度苍生的宏愿。但大圣来到这里之后，便经常独自打坐。直到有一天，大圣不知何故突然惴惴不安。”说到这里，土地停了下来，好像若有所思。枝本来已被吊起胃口，没等一会儿就觉得难以忍受。在枝的再三催促下，土地才继续讲述后面的事情。土地说道，“本来我以为大圣只是到达更高的境界，参悟出来普世大道。可是大圣却在后面的大殿里，开始自言自语。时而轻声细语，时而暴怒争吵。”枝突然插嘴道，“还记得里面在争吵什么吗？”土地的眉头不禁紧皱起来，沉吟半晌才答道，“听得不是非常清楚，有的时候也就是只言片语可以听懂。好像说世间万物始终一类什么。而大圣有时焦躁，有时哀痛。就得有一回，大殿里面争吵了整整三天三夜。外面天空中，早已乌云蔽日、雷雨交加。但到了第四天云雨虽然散去，但大圣却没有任何声息。我在外面等到晚上，一直没有听到动静。当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仗着胆子进去一探究竟。”不知道土地讲述的那个时候到底距今多久，但土地此刻仍旧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接着说道，“大殿里鸦雀无声，仅有外面的月光借助窗户照了进来。我来到大殿中央，才看到大圣独自一人，紧缩在墙角。当时觉得大圣所言语无伦次，根本不清楚要点所在。但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大圣，后面大圣便不知去向。而大圣在临行前，故意将门前牌匾改名为大圣祠。”“那么，大圣那晚都说些什么了呢？”枝问道。土地叹了口气答道，“世间有始有终，寿命无处不在。时间先予后取，终结不期而至。看来大圣想必是穿越时空，去到末世看清众生疾苦。那个终结令大圣苦恼、悲哀、烦躁、焦急。”听土地讲到这里，枝若有所悟道，“是啊，有一天开始，便终有一天结束。当初叶离开的时候，我想这就是树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吧。但神仙、神灵难道也会有终结吗？”土地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仙界、魔道、人间都有始终。神仙无论法力多么高深，也有寿命一说。即便是书写生死簿的南斗、北斗，也会有这一天。”枝接着问道，“那终结又是什么呢？是去往阴间吗？”土地抬起头望着星空，答道，“终结就是幻灭，化作虚空当中一分子，回到最初的状态。实际上，我们的身体也是千百年前，由其他物体幻灭而来。只不过是全新的组合而已。”枝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么，大圣又为何苦恼呢？毕竟斗战胜佛已经无限接近永恒。”土地答道，“通常也就是与天地齐寿，可是这个世界也有一日天塌地陷，落入万劫不复。”土地说到这里，枝才渐渐意识到什么。枝试探着问道，“那大圣临走之前，没有再讲说什么吗？”土地低声说道，“大圣想要为众生求得自由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