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宋欧陆征服史在线阅读 - 第八章 蕃坊夜宴(上)

第八章 蕃坊夜宴(上)

    傍晚,对于大宋的大部分城市都是一样的。每到这个时候,街道上总是显得比较冷清,除了少数脚步匆匆的行人和正在收摊小贩,剩下的便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至于大多数的人们是早已归家了的,只等华灯初上,袅袅炊烟以及饭菜的香味就会从各家各户中飘荡出来,这是辛勤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享受一家老小相聚天伦以及食物馈赠的最好时光。

    而西城蕃坊,是不同于这个时代大部分城市的所在,十万海商聚集地的傍晚充满了热闹与繁华。下了工的码头苦力们,三五成群围坐在街边的矮店里,喝一碗低劣的酒,开着荤腥不忌的玩笑;肤色各异的水手,勾肩搭背漫步在道路中,吹着口哨,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古老歌谣;来自异域的胡姬与大宋本地的妓伶,伴随着各大酒肆的灯火辉煌,争相竞艳红袖频招;小贩们或肩挑或推车,叫卖着他们的货物,在无数叫卖声中,掺杂着不知来自哪座教堂或是清真寺的一声声钟鸣,这是一座汇聚了世界文明的城市,这又是一个之于西城的再普通不过的傍晚。

    钱中进自打上了岸之后就脱掉了他那身惨不忍睹的官服,换了一套便装,遣散随从官僚吏员各回各家,只带三名护卫两名幕僚,加上赵兴楚锐刘家兄弟,一行十人步行前往饮宴之地。在一片熙熙攘攘中,尽管钱蕃长是西城的最高长官,但也并不惹人瞩目,毕竟,他还是第一天上任。

    一路上,赵兴与刘家兄弟这等从西北内陆来的人,自然对这蕃坊景致看目瞪口呆,不时扯着钱中进的两位幕僚问东问西,倒是楚锐显得镇静沉默,以他两辈子的见识,对于洋人早已经看到倒胃口了,而对于大宋的古人不是还有“前任楚锐”所留存的记忆吗?

    “莫非坚执以前来过广州?又或者去过福建泉州?”钱中进对楚锐的表现非常奇怪,不由得问道:“怎得好像很熟悉的模样?”

    “在关西,不时也能看到一些西域蕃商的,京兆之地固然没有广州西城这般景致,不过西域之人的习俗,在下总是略知一二。”楚锐解释道:“虽然昔日丝绸之路为西夏和契丹阻绝,但总有一些胆子大关系硬的家伙,能在高昌王庭附近获得补给后,穿越沙漠瀚海再沿着黄河进入关中平原。”

    丝绸之路?钱中进对这个名词听着很是陌生,不过联系起楚锐的上下文,当然也不难理解,又问道:“坚执熟悉西域习俗不知到了何种地步?是否知晓那所谓的伊斯兰教?近日,西城里来了一位颇有些身家的大海商,黑衣大食人,名曰苏莱曼。传闻此人笃信教中真神,另有个女儿,美艳不可方物,还是待嫁之龄,以至引得城中无数青壮聚集其门前,求婚者不绝于道。后又传说,苏莱曼择婿,无论宋人蕃人均可,也不论娶作正室还是纳为侧室,但唯有两个要求,一是必须能回答他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且不说了,另一个是其人必须经过割礼,本官大惑不解,何为割礼?晦涩难明。本官今日上任,问遍衙中吏员,都说不知道,仅有一个老吏,说这是西域伊斯兰习俗,但那些大食人历来对于他们的宗教讳莫如深,平日里也不待见外人,所以这割礼究竟怎么回事,实不知晓。”

    楚锐这回总算有了像赵兴、刘家兄弟那般有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割礼嘛,就是割包(和谐)皮!这习俗不但伊斯兰教有,犹太人也有,总之不是什么神秘的事,犹太五经的开篇就说那玩意而是污秽不洁之物,应该去掉,宗教习俗罢了。照理说西城蕃坊里的吏员久居这华洋混杂之地,断没有不明白的,怎么却不向钱大官人说个明白呢?再说了,之前听那两位幕僚讲,钱中进当蕃长之前也在广州下面的县治当主薄,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走路,没理由连这大食人的习俗也不知道的啊?

    楚锐拿眼看赵兴,赵兴的脸色倒是茫然得很,显然这粗人是不知割礼为何物的,这不出奇,想来这是赵兴一直在京营,西域的人见得少的缘故。又拿眼看刘氏二人,俩兄弟倒是明白的,不过面色多少有些尴尬,想必这种事情不太好开口。

    哟!楚锐恍然,钱中进分明是在制造独处的机会嘛!你想啊,割包(和)皮这种事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能满大街瞎嚷嚷吧?尤其大家都是读书人,讲究的就是斯文体统,一会说美女一会说包(和)皮什么的,实在有辱声名嘛!看来钱蕃长确实如之前所料,一心要找赵兴的麻烦,又见自己与刘氏兄弟不同,觉得自己长得像二五崽,所以才就势扯了这么个由头。

    “蕃长对苏莱曼的女儿......”楚锐一边堆出一副谄媚笑脸,象征性的询问,另一边心里对蕃长大为叹服,果然不愧是官啊,能把割包(空格)皮这种事都当街拿出来当借口,没有一点含蓄,极其自然流畅,这演技这脸皮实在令人叹服。

    钱中进不说话,目不斜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略微颔首。

    “割礼我是知道的,不过此事得私下里向蕃长细说。”楚锐义正严辞。

    私下?嗯?一边的赵兴眼神严厉警惕地向楚锐扫射,你小子想干嘛?

    楚锐赶紧给刘夔使了个暧昧的眼神,刘夔心领神会,附耳向赵兴低语两句,赵兴这才恍然大悟加哭笑不得的表情,扭头继续看他的西洋景去了。

    片刻之后,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巨大并且灯火辉煌的建筑,望海楼。

    广州虽然是商港,但想望见大海是绝无可能的,此楼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无非是那些海商的意思,他们自海上来,将来回乡也得经由海上去,不望海又能望什么。

    进得楼内,登上最顶层,只见里面已经排开了数张大桌,每张桌子都围坐了等候着的各色人等。原来今晚举行的乃是蕃坊海商给钱大官人的上任欢迎宴会,赵兴楚锐等人是恰逢其会,顺带的而已。

    众人见得钱蕃长进来,纷纷起立见礼,虽然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地,不过侨居广州日久,行的自然也是大宋的礼节,相互之间也用汉话交流,沟通基本无碍。礼毕后众人落座,钱中进当仁不让的坐在主桌上首,身边除了一名幕僚和同样有官身的赵兴之外,其余尽是高鼻深目的蕃人。楚锐等带罪之人,上不得主桌,只能临时加了一张小桌子安排在最下首的位置,由另一名幕僚负责陪同。

    各种客套话场面话废话说完后,晚宴正式开始,一时间望海楼里杯筹交错热闹非凡,不久又有一群穿着妖冶的胡姬在琴声伴奏下入场起舞,将宴会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

    相比之下,楚锐这一桌恐怕是最冷清的,一开始还有几个人过来敬酒,待众人陆续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后,别说敬酒,便是正眼也懒得瞧这边一下。不过楚锐并不介意,一边只管自吃自饮,一边观察着主桌上的情况。按照他的想法,将来既然要在西城里混,搞清楚各方面的关系是很重要的,眼下坐在主桌上的都是大人物,不借此良机好好看看记记,未免太可惜了。

    一曲舞毕,胡姬退场,宴会的气氛开始回落,趁着这档儿,有位唤作“扎义德”的海商站起身子,向钱蕃长举杯遥祝道:“蕃长请了!传闻说程经略想要在西城大兴土木,可有这回事?”

    扎义德的问题才提完,整个大厅内顿时陷入了寂静,人们都停下杯筷,望向钱中进。

    钱中进把玩着手里那精巧的西洋银杯,略作沉吟,便直接答道:“确有其事。”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忽然又有一人站起来大声说道:“广州周边已有八座卫城,禁军厢军所在多有,何苦再修城池?”

    “毕竟广州水路直通大海嘛!八座卫城也拦不住海贼溯江进袭。”钱中进不悦道:“西城修起城墙,与东中二城首尾相连,既保护了诸位安全,又有利于城内交通,这等好事各位应大加支持才是。”

    “蕃坊地方这么大,城墙得修多长?要花多少银钱?”扎义德用手敲了敲桌子,非常无礼地瞪着钱中进,道:“宋人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怕是程经略早已经把我等当作那待宰的肥羊了吧?”

    “尔等侨居于此,自当守我大宋律例,怎可在此非议上官?”钱中进皱起眉头道:“再说修筑城墙,本就是保护尔等的安全,你们不想出钱捐输,难道想吃白食吗?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嘿嘿,安全?”坐在扎义德旁边的一名海商叫道:“修起城墙就安全了吗?咱们的生意全靠这大海,如今海贼肆虐,我还有十几条船扣在交趾人手里,修城墙有个屁用,还不如省下钱多造些大船,把那些海贼彻底剿灭才是。”

    “就是就是。”“修什么墙嘛!浪费钱财。”“剪我们羊毛无所谓,剪完你总该用在正途上,修城墙算怎么回事?做缩头乌龟吗?”“咱们海商的钱财都从海上来,城墙能修到海上去?”众人一片反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