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问道于盲三人成虎 买椟还珠一语惊心
苏立雪走进这座“扬州”城一看，只见里面道路狭窄，房舍低矮，就像个乡下的市镇一般，哪里能和风光旖旎、十里繁华的扬州城相比？而且听街上行人的口音也根本就不是扬州本地话，显然这里不是扬州城，而是一个另外的地方。 不过这又是哪里呢？这里和真正的扬州城相距多远呢？苏立雪满腹疑问，很想找个人来好好打听一下。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小爷，行行好，给两个吧。”苏立雪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鹑衣百结的要饭花子，只见这个要饭的年纪倒也不大，与自己相仿，脸上满是污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立雪。 苏立雪心中一动，从怀里拿出了刚才卞七给的一块碎银子，冲那花子一晃，说道：“我问你几件事，你好好回答我，答好了，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乞丐一见，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好，好，小爷，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立雪说：“好，跟我来。”他领着那小乞丐来到了路边，坐在了一块拴马的石墩上，对那乞丐说道：“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是扬州啊。嘻嘻，小爷，原来您和我一样不识字，城门上那么大的字，您总不会没看见吧？” 苏立雪只好接着问道：“这里既然是扬州，那你知道不知道它在哪个省里面啊？” “扬州嘛，当然是江苏省，别处哪里还有扬州？” “什么，江苏省？”苏立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没有说谎吧？江苏省扬州府那是天下第一繁华胜地，怎么会是这副破落样子？这里绝对不是江苏扬州，你在骗我！” 小乞丐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小爷，我……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呀。这里当然就是江苏扬州，不信……不信你问问别人啊。”说着，他一把拉住了一个背着褡裢走路的男子，对他说道：“喂，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江苏扬州？”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小乞丐一眼，说道：“当然是江苏扬州了，怎么了？” 小乞丐又接连拦住了两个路人，向他们问询，他们都说这里就是江苏扬州，这下子，轮到苏立雪傻眼了。要说这世上或许会有两个扬州，但是绝对不会有两个江苏省啊！这里的人都口口声声说此地便是江苏扬州，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苏立雪不觉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暗暗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这不是梦啊！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说这里是扬州呢？ 那小乞丐笑嘻嘻地凑上来说道：“小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要是没有，那银子……嘿嘿，就赏给我吧。” 苏立雪刚想把银子丢给他，忽然又改了主意，对那小乞丐说道：“既然这里是江苏扬州，那瘦西湖、大明寺、天宁寺什么的也都有吗？” “有，当然有，您说的这些地方一个也不少，这里都有。” “你带我去看看，先去瘦西湖吧。”苏立雪对瘦西湖最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家就在瘦西湖边上，真要是到了瘦西湖，不用人领路，他自己就能找到家。 “这个……”小乞丐嘻嘻笑了两声：“小爷，您是不是先把银子给我呀？” “好吧。”苏立雪一抬手把银子掷给了小乞丐，小乞丐接到手里，高高兴兴地说道：“小爷，来，这边请。” “你等等——”苏立雪却瞪大了眼睛。原来，刚才小乞丐顺手一接银子，那手势立刻就暴露出他会武功，一个要饭的竟然会武功，这岂不是稀罕事？ “你会武功？”苏立雪问道。 “什么，什么武功啊？武功是什么？”小乞丐一脸的茫然之色。 苏立雪皱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这小乞丐一番，对他说道：“你是会武功的，不要骗我。” “我真的不会呀，小爷。” “好了好了，这武功你爱会不会，你走吧。”苏立雪说着扬了扬手。 小乞丐忙说：“小爷，那瘦西湖我还没领着你去呢。” “用不着你领，我找别人问路好了。” 小乞丐的眼珠转了转，满脸赔笑地说道：“小爷，我实话跟您讲，我确实会点武功，因为我是丐帮的嘛。丐帮的人当然要会点武功，不过我们大当家规矩很严，不许我们在人前显露功夫，所以我才跟您撒谎，哪儿成想你是大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实在是对不住。小爷，我给您赔罪了。”说着，深深做了一揖。 苏立雪听这小乞丐说的倒是天衣无缝，便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说你是丐帮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伍小员。我们要饭的祖宗不是伍员伍子胥嘛，所以我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伍小员，这地方真的是江苏扬州？” “没错，我从十三岁进入丐帮，就在这地界讨饭，这里就是江苏扬州啊。” 苏立雪抓了抓脑袋，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思来想去，只好对伍小员说道：“哎，你带我去瘦西湖吧。我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小爷，您这边请。”伍小员用手一指，在前面带路。他领着苏立雪拐弯抹角地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一条较为宽敞的大街上，用手向前一指，说道：“小爷，那就是瘦西湖。” 苏立雪定睛一看，只见前面是一处好大的店铺，挂着金字招牌，挑着大红的旗幡，临街的十几扇窗户都大开着，摆放着各式的货物，大门口更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这样大的商铺在真正的扬州也算是不小的买卖了，不过这也不是瘦西湖啊，因为连一条小水沟都没有，哪里有湖？他回头对伍小员说：“这哪里是什么瘦西湖？根本就不是嘛。” 伍小员笑道：“小爷，这里就是瘦西湖啊，不信，你跟我来。”他拉着苏立雪来到了店铺门前，向着里面嚷道：“掌柜的，有人要找瘦西湖啊，您快出来呀。” “来了，来了——”说话间就从店铺的门里走出一个人，只见这人年纪大约三十七八岁，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身穿一件蓝色茧绸长袍，一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另一只手里则捧着一个算盘，倒是个十足的生意人模样。他出得门来不住地叫道：“哪位要找瘦西湖啊，哪位要找瘦西湖啊？” “就是这位公子爷。”伍小员把苏立雪推到了他的面前。 那老板一见苏立雪，便满脸堆笑：“公子爷，是您要找瘦西湖？来，来，里面请。” 苏立雪皱眉问道：“进屋做什么？瘦西湖还能在屋里不成？” 那老板笑道：“就是在屋里嘛，请，请——”硬是把苏立雪让进了店铺里。 到了店铺里，他请苏立雪坐下，随即自己跑到柜台后面，拿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茶壶，捧到了苏立雪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公子爷，这就是瘦西湖，你要的是这么大的吗？” 苏立雪不由得瞠目结舌，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把壶是用锡制成，确实是一把“锡壶”。他用手指着这把壶说道：“你……你说的就是这个锡壶？” “没错，鄙人姓寿，名陶朱，祖传三代秘制锡壶，我们家的壶被人称作‘寿锡壶’，那可是名扬四海呀！不瞒您说，就是番邦外国都有人来买我们家的壶。公子爷，您真是好眼力，大老远地来买我们的寿锡壶，一看就是个识货的。这么着，这把壶我白送给你了，咱们交个朋友。” 苏立雪哭笑不得，推开那人递过来的锡壶说道：“哎呀，错了错了，我要找的不是这个‘寿锡壶’，我找的是瘦西湖，是一个湖泊，或者说是一条河也行。” 这下子这个叫寿陶朱的老板开始发愣了：“什么瘦西湖？扬州城里只有我们家的寿锡壶，哪里有什么瘦西湖？公子爷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你说什么？扬州没有瘦西湖？你才是开玩笑呢！”苏立雪有点急了，扬州和瘦西湖密不可分，就如同杭州与西湖不可分一样，这个人硬说扬州没有瘦西湖，这不是瞪眼说瞎话吗？ 寿陶朱把手一摆：“公子爷，听你的口气，难道你是扬州本地人不成？” “我是江苏扬州人。”苏立雪没好气地说道，他现在认定这里是另一个扬州了。 “敢问公子爷高姓大名，或许鄙人认识你的什么亲戚。” “我姓苏，叫苏立雪。” “姓苏，哎呀……”寿陶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姓苏的人嘛扬州城里可是不少，不过，要说有头有脸的人物，那还没有谁。你家亲戚叫苏什么？我可以让铺子里的伙计给你打听打听。” “你，你……”古人都尽量避免提到自己父亲的名讳，苏立雪当然也知道，不过此时，他却禁不住脱口说道：“你连苏世纶都不知道吗？” “苏世纶？苏世纶是谁呀？”寿陶朱满脸困惑之色，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咦，好像一百年前有这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