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剑残人败
等待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特别是生死边缘的等待,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阿国努力控制住自己,“柳生十兵卫为什么没有出来?” “也许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出来找你?” “不是。”无生叹息,“出来找机会逃脱。” 柳生十兵卫从茶楼屋脊掠下,停在街道上,瞧了瞧无生,又瞧了瞧面馆,就缓缓后退着。 他退到无生跟前,“你说的没错,我是在找机会逃脱。” “你知道杀鱼帝在面馆里?” “知道。”柳生十兵卫笑了笑,“那也许是个假象,他现在说不定......。” 他的话硬生生顿住,一把小刀忽然从地下伸了出来。 小刀薄而锋利,森寒而发亮。 柳生十兵卫咬牙,面如死灰,抽身掠起,箭一般射向远方。 一个人慢慢爬了出来,脸颊上倦意变得更浓,目光萧索而呆滞,正呆呆凝视着柳生十兵卫离去的方向。 “这人跑的很快。” 无生盯着杀鱼帝手里的小刀,他仿佛很欣赏这把小刀,奇特、神秘而可怕的小刀。 “你不追他了?” “是的,我不想追了。” “你累了?不愿找他决斗?” 杀鱼帝不想说话,盯着无生的脸颊,眼角不由轻轻抽动。 “你想找我决斗?” “我不能找你决斗。”杀鱼帝的目光变得怨毒而萧索,“任何人都可以找我决斗,唯有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绝不会跟你决斗。”杀鱼帝冷冷笑了笑,笑意奇特而怪异,“我可以替你杀人,替你解决麻烦,但决不能杀你。” 他喘息着凝视手里的小刀,“我也杀不了你。” 无生叹息。 他的话仿佛也带着种无法言表的酸楚、哀伤。 阿国眨了眨眼,笑着说,“你没有把握杀他,所以不愿动手?” “不是的。”杀鱼帝缓缓抬头凝视柔阳,“我绝不是个怕死的人,也很乐意死在他的枪下。” “你好像也有苦衷?” 杀鱼帝点头,不语。 “你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说出来?” 杀鱼帝不语,他慢慢转过身,慢慢的离去,他看起来那么的疲倦、无力。 阿国的心变得又酸又苦。 无生拉着阿国,走进茶馆,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没有一丝柔意。 “你进来做什么?” “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什么人?” “是我。” 一个人掀开后门布帘缓缓走了进来。 枯瘦的脸颊上找不出一块像样的rou,半月形发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极为整齐而得体。 一双眼睛显得阴沉而冷酷。 这人赫然是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轻轻走了进来,笑着凝视无生,“你岂非就不愿见我?” “是的。” “你应该见我的,因为你在那古也城。” “为什么?你想跟我决斗?” “我也不会跟你决斗的,我的生命绝不会为了决斗而活着。”立花宗茂的目光仿佛已飘向远方,不但遥远,也极为残酷。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国不愿去想,那里绝不是和平、幸福的地方,也绝不会充满温暖、欢乐。 “你的对手是战场,战场上每一个对手都是你最大的欢乐?” “是的,所以我希望在战场上见到你,而不是在这里见到你。” “我不会在战场见你的。” 立花宗茂微笑,笑的很酸楚,“为什么?” “我是决斗者,不是为江山拼搏的死侍。” “所以很可惜。”立花宗茂惋惜,“我希望在战场上见到你,然后跟你决一雌雄。” “你并不希望我投靠织田信长?” 立花宗茂点头,“我希望你投靠武田信玄。” “为什么?” “三好氏不适合真正武者去投靠,他们也很脆弱。”立花宗茂凝视着无生,“所以我希望你到武田信玄那里,我们迟早有一天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他心里的悲伤所掩盖。 “我理解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立花宗茂静静的凝视着无生,他的目光同样带着尊敬与佩服之色。 这让阿国想起了本多忠胜,他岂非也是这样的目光? 他们也这样一直的凝视着对方,并没有逃避。 这岂非也是心心相惜? 这种心心相惜与本多忠胜却不同,本多忠胜可以违背德川家康的命令去找无生决斗,而立花宗茂却希望无生能在敌人阵营里出现,然后拼杀。 若是说本多忠胜是武士,那立花宗茂是什么? 那他岂非是真正的武士? 武士是有尊严的?他仿佛并没有,他轻轻将壶里茶水倒进杯中,两个杯子都被倒满。 他端起一杯,又递给无生一杯。 “我知道你绝不喝酒,所以我早就准备了茶水。” 无生接过茶水,盯着立花宗茂,“你早就在这里等我?” “是的,我早就在等你。” “你想送我离开这里?”无生凝视着茶水。 茶水的热力温柔而懂人,柔软的烟波徐徐摇曳。 “若不是大军拔营离去,我也许很难找到机会见你一面。” 无生将茶水一饮而尽,“好茶。” 立花宗茂点头,目光中闪动感激与钦佩。 “你为什么 不能跟我决斗?” “我是武士,注定要战死在沙场上,并不是为了个人的乐趣、爱好去决斗。”立花宗茂缓缓垂下头,一双手却握得很紧,“我不是本多忠胜,我是立花宗茂,所以希望能在战场上见到你。” 无生不语。 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立花宗茂,盯着他的手。 这人手背上青筋高高耸起,却始终没有触及剑柄。 “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如有决斗的一天,那一定要在战场上。” 无生点头,“我什么都理解了。” 立花宗茂点头,微笑。 “我理解高桥新秀将我关在笼子里,然后将我送到墓地。” “我既然不能与你决斗,唯一填补遗憾的法子就是找个对手给你。”立花宗茂的头垂得更低,心里仿佛痛的更深,“我希望你不会那么孤独、寂寞。” 无生理解,无生叹息。 阿国深深哀伤。 “希望阁下能笑纳,理解立花宗茂一番心意。” 无生点头。 立花宗茂微笑,他的剑忽然出鞘,剑尖骤然落到茶杯里,杯中茶水骤然凝结成冰,冰冷、坚硬的寒冰。 剑并未入鞘,一双眼睛却变得明亮而冰冷。 无生的手忽然触及茶杯,他的手紧紧握住茶杯,里面忽然又有了另一种变化。 冰冷、坚硬的寒冰骤然化作浓烟飘散,消失。 里面的茶水竟已不见。 剑入鞘,人肃立。 立花宗茂的目光尊敬、佩服之色更浓,忽然说着,“阁下多珍重。” 他说完就从后面离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死寂而沉闷,令人厌恶。 杯中又添新茶。 阿国轻轻将茶壶放下,就凝视着无生,“你一点也不怨他?” “我为什么要怨他?” “他替你找了个极为高强的对手,你岂非没有把握取胜?”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阿国笑了笑,“你没有与立花宗茂决斗,是不是很惋惜?” 无生点头。 “他没有跟你决斗,也许也很惋惜。” “是的。” 阿国揉了揉鼻子,笑了笑,“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说看。” “立花宗茂没有理由放过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去北信浓,去见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你答应足利义辉,阻止他们恶斗。” “我们过去,阻止的机会并不大。” 阿国不语,等着无生说下去。 “他们恶斗已多年,我们阻止的机会并不大。” “那我们过去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救人?” “也许。” “那我们依然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