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曼谷岁月(37)之别了曼谷
三个月以后,这天是一九八六年的二月一号,是个周末,同时又是中国传统里的小年。因为圣诞节和这年元旦过后厂子里的订单也不太忙,王总和单总监两人就各奔东西了,为自己放了两个礼拜的长假。一位是回台湾过春节,看望自己的父母;而另一位则是回香港省亲,也借机现场亲历香港春假期间的楼市。 由于生意上不是太忙,元月底一到,两位老板在临离开曼谷前,特许了阿木和阿丸两人一个星期假,开着老板的那辆小车,送颂猜和阿香俩人,带着刚刚满月的宝宝南下普吉。这个时候的颂猜,因为腿残,已经确定不能够再回这家电子公司去上班了。 受了重伤的他,已经在曼谷的医院里做过了一次大手术,两次小手术。昨日才刚刚正式地褪去了腿上的石膏,拄着双拐就准备再次南下了。 在这三个月里,阿香于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这天,诞下了一位女婴。虽然不是颂猜期待中的男孩,但妻子能够顺产,自己也终于地升级做了爸爸,这已经是他和阿香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唯一的开心事。 房东老太不是多次地预测过阿香会生个儿子吗?说是根据妻子怀孕以后的体型,走路的姿势,还有平时吃东西的口味?不过,头一个孩子是女儿也挺好,今后就是大jiejie,以后还可以接着生嘛!颂猜如此想到。他的骨子里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总觉得生个男孩才算是传宗接代。不过,经历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劫数,想一想今后南下普吉的生活前景,颂猜又觉得:生男还是生女,已经不是什么最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三个月前的那个烧烤店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颂猜本人也觉得有些不好理解。在治疗腿伤期间,他的心里一直嘀咕着:离开泰北的时候,我不是被他揍过了一顿吗?也是被踢伤了腿。就是因为抢了他的女人,队长依然不肯放过我? 那天在镇上的“素迈兔玩”烧烤店,颂猜跟着那人进入了餐厅,说是要去见一位故人。之后,他跟着来人穿过了餐厅,从前门口走了出去再转右,前方已经是一片昏暗。除了餐厅门口的一盏小灯以外,远处约五十米开外还有一盏不咋太亮的路灯,忽闪忽闪的。 颂猜正在感觉得奇怪,故人来看我,为什么要我走出去那么远?狐疑的他看见远远的路灯下面停了一辆皮卡车,而皮卡的旁边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魁梧的身影。他的内心突然一紧,脚下的步伐也放慢了下来,想问一问身边的这人:那位故人到底是谁? 没曾想,来人没等到他问出口,看着他忽然放慢了脚步,就立刻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擒住了颂猜的左臂。被抓的他大惊失色,而此一刻,离开烧烤店十米开外的树荫下面,飞快地闪出两个跟颂猜身材相仿的男子,其中一位猛扑过来抓住了他的右臂。最后一个似曾相熟的身影又冲了过来,手里抡着一根大木棒,照准颂猜已经踢出来的准备挣扎搏斗的右腿,就是一个狠劈往下!只听得“咔嚓”两声,一阵钻心地疼痛以后,颂猜听到自己左手边的那位男子惊呼了一句:“丕育……你……?!” 除了腿部的剧痛,颂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好似绽开了一股血花。对,就好像是一个血球,在脑子里面突然地爆裂开来,那股腥红的血渍飞快地挤满了他的整个大脑,侵蚀着他的各种感官……这一刻,腿的疼痛反而不是那么明显,但他的视力开始出现模糊,嘴里面想喊,却又出不了声;耳朵在一阵剧烈的嗡嗡耳鸣之后,模模糊糊地听到那根打他的木棒掉在了地上,“咣当咣当”几声响。身边的这三个人,扔下他向着远处的皮卡车飞逃而去,最后,弥留在颂猜耳际的,是一串皮卡车马达轰鸣的声音,渐渐地远去。 四个男子开着那辆皮卡车逃走了。他知道其中的两个人是谁!而四人同行,也一直他们出门办事一贯的做法。 擒住他左右双臂的两位男子松开手以后,颂猜立刻就瘫倒在了地上。意识已经有点模糊的他,感觉到腿部的疼痛正在慢慢地加剧,可是他怎么地想要挣扎一下,身子和大腿就是不听使唤,完全地不能动弹。躺在地上约莫十分钟以后,他才看见阿丸从烧烤店的前门走了出来。 这个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也太大了。在后院吃饭的三张桌子约三十几人全部地冲了出来,人群中的沙瓦里则紧紧地搀扶着阿香,就怕这怀孕婆这会儿再出什么意外。在阿丸的指挥之下,大家伙七手八脚地把半昏迷状的颂猜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在郎溪镇医院躺了一个晚上,确定为骨折,但这家医院却无能为力。夜班医生为颂猜那条受伤的大腿绑上了简易的夹板,打了一剂止疼针,须等到第二天才能送他去曼谷城里的医院,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和后续治疗。 第二天一大早,颂猜被众人送到了曼谷的医院。确诊为粉碎性骨折,他的小腿骨上三分之一的位置,被拦腰打断,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手术连续进行了四个小时,包括腿部肌rou侧切开,至腿骨断裂处,清除淤血和碎骨,止血、上钢板、打石膏等全套。满头大汗的手术医生,在最终的刀口缝合好后,交代身边的护士道:“半年吧……?半年不能下地,恢复期起码要两年!”就像是在宣读判决书一样,由护士转告病号的家人。 谁会这么狠?谁会对颂猜下如此之毒手呢? 事后自然要报警!在曼谷的医院里面,警察第一次来的时候倒也很认真的样子,把当时发生的情况问了遍。麻药初醒的颂猜,虽然脑子还不太清楚,但在回答许多问题的时候,他始终没有透露自己被打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句“丕育……你……?”因为这一个“育”字,涉及到他离开泰北旺呐村的一个人,还有前晚昏暗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肯告诉警察,后来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妻子阿香。 当然,警察也详细地问到了颂猜和阿香两人的姓字名谁,父母是哪个,老家何处等等。当听说到颂猜的孤儿身份时,警察的脸上已经明显有所愠怒,因为,他们在问话中,已经觉查到事主那么一种不愿意配合的态度。身旁的阿香也知道颂猜的真实身份有些敏感,如果说出来他身份卡的冒名顶替,也许麻烦会更多,且还无益于破案。 警察们第二次再来,态度上已经变得漠不关心的样子。原来,他们回到局子里已经查到:颂猜的身份卡是几年前政府特批给泰北华军的名额,而阿香的父亲就更是榜上有名。泰北某村的村长,靠种罂粟养家糊口,几次政府招安不成。这种背景下出来的孩子们,南下曼谷讨生活,出些个打架和斗殴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不算是太奇怪。 “该是有什么仇家吧?自己不说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好自为之吧!”警察们走了。 这种态度把个陪在一旁的阿丸气得够呛:“这都什么警察呀?那口气,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阿木在一旁抱着阿丸的臂膀,轻轻地搂了一下,以示安慰和让她消消气。 事故发生之后一个月,颂猜离开医院回到了家里。他愧疚地握着妻子的小手,说道:“让你受惊了!”他心里猜到了是谁,但又怕说出来以后,会气坏了妻子,还有她这马上就要临盆的身子。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事。贴心的房东老太已经跟他们俩换了一间房,她自己住到了楼上,而把楼下的那间房让给了颂猜和阿香,免得他俩需要攀爬。 回到了郎溪的家中,颂猜的腿伤正慢慢地恢复,而阿香也足够地坚强,肚子里面的孩子怀得好好的。为了解闷,也实在是由于憋不住,阿香跟丈夫讲起了亲耳听来的关于王总经理和娥经理的故事。